顾兰时进屋瞧小锁儿的时候,刚好碰到奶娃娃醒来,哼哼唧唧的奶音实在惹人心疼,他坐在炕边看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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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被吹得倾斜,一地绿意被春雨浸透,颜色越发水润饱满,等这一场雨过去,草木长势会更好。
水洼被一只大狗爪子踩的溅起,大黑从外面跑进来,沾了一身水迹,在它扑棱棱抖皮毛之前,顾兰时及时避开了。
破碎的水珠比春雨还厉害,随着甩起的毛发登时溅了好远,裴厌一个眼神瞥过来,过于兴奋的大黑一下子收敛了,夹起尾巴就往角落里走,明明身躯挺大,硬是从它身上看出一点小心翼翼。
顾兰时看得好笑,虽然他衣服上溅了一点水迹,但不觉得有什么,笑着岔开话:“下了两天了,也不干活,等会儿雨要是小了,要不去山上转转,看能不能捡到菌子。”
“行。”裴厌答应着,目光果然从大黑那边移过来。
两人在堂屋喝茶说闲话,雨势原本就不大,堂屋门大敞,比屋里更亮,顾兰时拿了鞋底出来纳。
他和裴厌一人有好几双新鞋,之前打的袼褙还有,就又给裴厌做了一双。
他俩不长脚了,做再多也能穿,不像小孩子,多做一两双,第二年就穿不了了。
下雨没法干活,就能在家里多歇歇,裴厌在旁边看他做针线,家里人多的时候热闹,但两个人独处也不觉得清冷。
不知不觉过去两刻钟,顾兰时一抬头发现外面雨小了,今年开春后太忙,都没怎么捡菌子,他高兴极了,放下鞋底说:“走吧,趁雨小去转一转。”
裴厌跟着他起身,问道:“穿蓑衣?”
“我戴个斗笠就行,反正衣裳穿了好几天,回来换下就是。”顾兰时没觉得冷,有点懒怠穿蓑衣。
裴厌没有强迫他,开口道:“回来烧一锅热水,洗一洗也就不怕淋雨。”
“嗯。”顾兰时笑着答应,拿起挂在墙上的斗笠戴好,上山捡菌子不用别的东西,提个竹篮也就够了。
让大黑看家,两人兴高采烈出门。
雨丝渐渐停了,脚下到处都是水,上山时裴厌一直在留神,幸而顾兰时脚下小心,没有滑倒。
下了两天雨,菌子比平时上山多,有藏在经年落叶堆底下的,需要多留神,不然就错过了。
草丛、青苔里都能发现菌子,倒下的树干上也能看见,颜色各异,他俩挑着认识的菌子采下。
有的伞盖圆鼓鼓,伞柄肥嘟嘟,有的菌子长大撑开了,更像伞盖,摘下后顾兰时将上面的枯枝落叶都弄掉。
发现草丛里有黑绿色的地软菜后,顾兰时连忙喊不远处的裴厌:“有地软,快来拾,好大一片呢。”
等裴厌过来,他已经往篮子里拾了好些,笑着说:“今儿运气好,捡到菌子,还拾到地软了,去年拾的少,咱俩包包子都吃完了。”
这东西也叫地皮菜,只有下过雨才能捡到,软软的,他们常叫做地软。
一块块拾起来的地软是绿色的,捡多了之后,地软堆在一起,黑绿颜色就重了。
“家里有咸菜,再找点野葱,回去炒着吃。”顾兰时很高兴,得亏今天上来了,这么一大片,都是他们的。
裴厌边捡边说:“这么多,得一起洗。”
一句话就让顾兰时回过神,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要洗干净太麻烦,起码得过好几遍水,要是不弄干净,吃一口砂砾感实在败兴。
他弯腰又拾了几块地软,说道:“没事,咱俩先洗够今天要吃的就好。”
“也行。”裴厌笑道,看出他确实馋了。
在山上转了快两个时辰,菌子、地软还有一大把野葱把竹篮装的满当当,眼瞅着雨水又飘下,两人这才下山。
裴厌没事做,舀水端木盆在堂屋门口洗地软,他耐心十足,虽然洗得慢,但很干净,过了三遍水后才放心。
顾兰时早把咸菜碎和野葱段切好了,干辣子碎也抓了一把在旁边备着,锅里蒸了米饭。
一碗炒地软,一碗凉拌野苋菜,地软十分下饭,时令鲜蔬最让人惦记,他俩一人吃了两碗米饭,那叫一个满足。
*
下过雨,麦苗像是吸了水一样,长高了一截,野草也长起来,没事了就要去地里拔拔草。
进了三月,天更加暖和,棉衣早就穿不住了,尤其干活的时候。
顾兰时和裴厌把捆扎好的稻草铺在鸡窝和鸭舍顶上,泥墙已经晒干了。
井匠在东边忙碌,他俩把顶棚弄结实后,就从后院把鸡鸭都赶了过来,以后就在院外养了。
鸭子只有六只,因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有时候腾不出手去放鸭子,没想养太多,有几个鸭蛋吃就成,在鸡圈里开辟出一片地方,搭个鸭舍便足够了。
至于后院的鸡圈和鸭圈,等会儿把篱笆拔了,鸡窝也平掉,回头就能多垒几个猪圈。
顾兰时剁了些鸡肠草丢进去,裴厌给木槽里倒了水,又撒几把谷糠让鸡鸭各自去啄,出来时关好篱笆门。
两人站在篱笆外看一会儿,脸上都带着笑意。
顾兰时转头说道:“明儿你去买雏鸡,顺便买坛酒回来,没几天梅哥儿要成亲了,我过去看看,咱俩成亲的时候,他家还给拿了酒水。”
“嗯。”裴厌答应道,对李梅他没怎么接触过,只听顾兰时说,家里都老实巴交的,亲戚少也穷,但李梅从小和顾兰时好,带一坛酒过去撑撑场面。
说起这个,顾兰时拍拍手上草屑,说:“没别的事了,不如我过去一趟,看梅哥儿弄得怎么样了。”
在家总是要干活,串串门子也好,裴厌点头道:“好,离吃饭还早,不急着回来,你俩说说话。”
顾兰时脸上笑意更甚,答应着就往外走。
离成亲就剩十天了,李梅没经过事,难免有些紧张,见他来了,把之前看过的喜服和鸳鸯枕又让他看一遍,生怕有疏漏。
至于嫁妆,李家穷,拿不出太多东西,比起顾兰时陪嫁的两亩地和一床厚实的新棉被,显得寒酸了些,只有两斤棉花和一匹布,陪嫁的大箱子还是李梅他娘方小枝当年陪过来的。
顾兰时没看轻这些东西,帮着清点了一遍。
少是少了些,已经是李家尽力拿出来的东西了,其实也不止他家,乡下人大多数都是这样,哪有那么多好东西。
方小枝见他过来,没一会儿也进了李梅屋子,半是喜悦半是忐忑,问道:“兰哥儿,你看这箱子,能不能行?”
顾兰时顺着她的话瞅过去,箱子旧了,但保管的好,没有磕碰,还能看出当年的彩绘,买红漆彩绘重新上颜色的话,又是一笔钱。
说起来这箱子其实并不算太差,他见过别的姑娘的陪嫁,有的还不如这个呢,于是笑道:“婶子,依我看好着呢,没磕没碰的,彩绘虽然褪了点,也能看出当年做工。”
家里没太多钱在这上面倒腾,原本就不太想再花钱,只是自家双儿成亲这样的大事,又怕丢脸,方小枝实在拿不定主意,一听这话,心里就得劲了,笑着说:“果然你们年轻人有见识,哪像我和他爹,啥都不懂,只知道瞎弄。”
絮叨一阵后,怕顾兰时嫌弃她话多,方小枝又连忙出去了,让他俩在屋里说话。
李梅知道家里的境况,他爹娘提起箱子的事时,只说能行,并不敢提别的,顾兰时一番话让他娘吃了定心丸,他也松了口气,再不用担心箱子的事。
两人吃茶说一阵话,井匠要吃饭,顾兰时就说要走,李梅笑着送他,说:“十五你就过来,我娘说要在堂屋摆一席,用竹屏遮了,不怕被看见。”
“这是一定,估计我娘也来呢。”顾兰时答应道,之前他成亲,就是方小枝带梅哥儿过去,人家给了面子,他娘肯定得还一还。
李梅送他到院门口,出来恰好碰到邻居方翠柳挎着篮子出门。
赵家人这几天那叫一个眼红心酸,连李梅都要成亲了,穷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运气。
他们小吉十六了,算起来只比李梅小一岁,今年托人说媒,却一直没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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