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小旦醒来后,莲旦有孩子陪着,有事情做,还好一些。
小旦好像能感觉到爹爹的焦虑,一上午都很乖,饿了就吃,中午吃完一碗底鸡蛋羹,消化消化食,就乖乖午睡了。
小旦一睡着,这屋子又安静下来,莲旦又开始坐立不安。
陈霜宁是在小旦刚睡醒的时候回来的,莲旦抱着孩子出了屋门迎上去,就像是窝里的雏鸟见到了寻食回来的大鸟,一天的惊惶不安都安定下来。
他想扑进年轻男人的怀里,可是接近了才发现,陈霜宁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走在前头的是张家的大儿子张行,他身后则是拍大腿流着眼泪的婆婆的大哥,他家二儿子张立正扶着悲伤欲绝的老父亲,往这边走。
张行焦急地问道:“我姑母怎样了?”
莲旦回应道:“一直都没醒。”
张家这一行三人急匆匆进了屋子,陈霜宁在后头,在经过莲旦时,他伸手在莲旦手腕上捏了捏。
莲旦心里又慌又委屈,忍不住就流了眼泪出来,陈霜宁抬起衣袖,在他脸上轻轻擦了擦,低声道:“没事的,有我。”
莲旦“嗯”一声,看着陈霜宁也匆匆进了屋子。
进屋以后,张家大哥坐在炕沿,抓着妹妹的手,流着眼泪道:“我这妹妹啊,这一辈子命苦啊,夫君早逝,儿子也没得早,活得一点盼头都没有啊!”
“万幸霜宁回来了,儿子媳妇都在,还有大胖孙子了,这日子可算过得像点样了,陈家那些狗亲戚终于不敢来闹了,可这好日子才没过几天,怎么偏偏摔了一跤,就成这样了呢!”
说到这里,张家大哥哭的出了声,疼得直捶胸口,张立忙在一旁安慰。
张行脸上却露出深思的神色,不经意似的,看了站在一旁的陈霜宁一眼。
张家人来了以后,吴大娘家听到了动静,他们老两口子,还有婷子也都过来了,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有几个陈家的亲戚也听到了消息,随后跟了过来,他们和张家人见面难免要互相亏几句,不大会儿就闹得不太愉快。
是村长来了以后,才消停下来。
张家大哥年纪不轻了,痛哭了一场,又被陈家人气得够呛,脸色就不大好看,一个劲儿捂着胸口。
张行见他爹这样,就交代弟弟推车先把老爹送回去,要么怕老头挺不住。
等这父子两一走,屋里顿时安静了一些。
村长把陈霜宁叫到一边,问他准备后事的事。
就在这时,屋里头吴大娘喊道:“醒了,醒了,人醒了!”
大家伙儿一下子都冲进到屋里头,往炕上看。
只见陈老太太躺在炕上,两只肿得不像样的眼睛费力地睁着,两只浑浊的眼珠子,往进来的人这边看了过来,那样子看着有些吓人。
婷子从炕沿起身,将莲旦怀里的小旦抱了过去,低声道:“我领孩子去隔壁屋待会儿。”
莲旦道了谢。
陈老太太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眼珠子跟着婷子抱着孩子的身影,直到出了门看不见了,才又转回去。
这次,她的目光转向自己的侄儿,还费力地抬手,用手指着他。
张行匆匆凑过去,弯腰道:“姑母,您是有话想跟我说?”
陈老太太费力地点了点头,不太清晰地道:“对,还有……。”
她的目光还在人群里找,吴大娘“哎呀”一声,指着陈霜宁道:“你儿子在这儿呢!”
陈老太太一双已经有了死气的眼睛,转向陈霜宁,肿成两条细缝的眼睛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神色,她就这么看了一阵这年轻的男人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她颤巍巍地抬着手,手指指向的是……莲旦。
张行转向众人,说:“麻烦各位先去外屋等一会儿。”
这是陈老太太要交代后事了,众人心里都明白,纷纷退了出去。
就留默不作声的张行,和忐忑不安的莲旦在屋里。
莲旦回头去寻找熟悉的身影,看见陈霜宁在原地站着,一双眼垂着,看向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所有人都出去了,他才抬起头来,看了莲旦一眼,继而,他也转身迈步,离开了屋子。
那一眼,莲旦说不出其中的意味,只觉得,那一瞬间,他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
外屋里,各人都找了凳子坐下了。
吴大娘抹了把眼睛,冲陈霜宁道:“你娘这是放心不下你,想把你交给她最信任的侄儿和你最亲近的媳妇照应了。”
别人一听,才明白过来方才陈老太太为什么不让自己儿子留在屋里了。
村长叹着气道:“以前,这老太太就对儿子最看重,谁都没有她对孩子那么好,儿子都成家有自己的孩子了,这老太太也还把他当成小孩看呢,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几个人在那聊天,陈霜宁一直沉默着不大出声,别人只当他是过于伤痛,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他站在离里屋门比较近的位置,微微低着头,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而他垂着的眼皮,挡住了他眼睛里一切变化,包括眸中渐盛的冷意,和在其中汹涌流动的血海暗流。
……
足足过了有两炷香工夫,里屋还没有什么动静。
陈家人坐不住了,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纷纷告辞走了。
他们本来也是来看看,能不能趁机打个秋风,如今见不仅陈霜宁在,张家人和村长也在,实在没什么机会,便失望地离开了。
剩下吴大娘家人,还有村长,唠了一会儿磕,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只沉闷地坐着。
又过了得有一盏茶的时间,里屋终于有动静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张行从里面走了出来。
吴大娘立刻起身道:“怎么样了?”
张行看了看屋外几人,脸色难看道:“说了会儿话,便又昏睡过去了。”
吴大娘重重叹了口气。
屋里头,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张行身后,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是莲旦,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皮却很红,出门时,他一直垂着头,不看人,也不说话,只安静地站在角落里。
村长站起身问道:“老太太有什么交代没,后事打算怎么办?”
张行说:“一切从简,和我姑父合葬便好。”
村长点了点头,说:“行了,先这样,都各回各家吧,等着点信儿,”他又冲陈霜宁道:“你们晚上守着夜,时刻看着,有什么情况,就来家里叫我一声,我找人过来帮忙。”
陈霜宁点点头,道了谢。
众人说着话往外走,陈霜宁在后面送客,莲旦从角落里出来,也跟着送客。
婷子说小旦睡了一会儿,醒了该得吃奶了,莲旦小声说知道了,又说了谢谢。
他和陈霜宁之间隔着婷子,陈霜宁转头看了他一眼,莲旦似毫无所觉,并没回应。
把客人都送出门了,陈霜宁进院子时把院门拴上了。
等他再回身过来,只能看见莲旦的背影,他已经一个人先回了屋里。
陈霜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也迈步回屋。
……
人都走了,孩子还在睡觉,屋子里格外的安静,安静到让人感到沉闷。
莲旦进了里屋。
门,关得严严实实。
陈霜宁在门外站了一阵,便转身离开。
他给炉灶添了些柴火,然后把挤好的羊奶放在锅里蒸上了。
一起蒸的还有昨天剩下的几个馒头,和一碗鸡蛋羹,一盘油渣芥菜丝。
蒸得差不多了,陈霜宁先把羊奶拿出来晾上,然后烧上了一壶热水。
这些活都做完了,屋里传来小旦的哼唧声,是孩子睡醒了。
陈霜宁试了试羊奶的冷热,觉得正好,便从碗柜拿了勺子,端着羊奶到了屋子门口。
他要推门时,动作一顿,转而抬手敲了敲门,听见里面隔了一会儿才传出来的“进来”,他才推门进屋。
莲旦正坐在床沿,低着头给小旦换尿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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