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来,是想告诉你,你以为的,都不会发生。”
他顿了顿,“如果太子哥哥还活着,孤想,他也不会和你想的那样对你。”
“云殷和我说。”他换了个自称,轻声道,“你是害怕。害怕被放弃,害怕被背叛。但我觉得,你只是自私。”
“你从来没有把太子哥哥当成一个人,你不知道他的理想是天下太平,你不在乎他的家人和朋友,你也没真正了解过他,了解他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喜欢,你只是把他当成你自己的所有物。”
他顿了顿,“可是,他是你喜欢的人之前,先是他自己。”
面前的人僵在了原地。
很快,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怒吼:“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
“或许吧。”李昭漪垂了眸,“毕竟我在冷宫呆了那么多年。”
他的确不懂。
不懂政治,不懂为君之道。
不懂占有欲,不懂喜欢,也不懂爱。
但有人教会了他。
这个人曾经也伤害过他,也在私欲的漩涡里挣扎。但是最终,他选择了尊重和放手。
或许未来,他们也会因为某些事情产生分歧。
但是至少现在,李昭漪想。
他和云殷,都对“喜欢”这个词,做到了问心无愧。
他说:“祝你也始终问心无愧。”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了这座暗无天日的牢狱。身后,男人的声音痛苦而嘶哑,李昭漪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他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想尽快处理完当前的事情。
然后,早点见到云殷。
快一点。
再快一点。
*
在后代的史书杂记中,一旦谈到燕朝末年的相关历史,那么澄初三年,始终是史学家们绕不过去、且始终津津乐道的一个时间。
作为历史上极为繁荣的朝代之一,燕朝的跨度漫长而几经起伏。
睿德帝之时,这个王朝一度走向了末年。但后来继位的安景帝,却让这个王朝奇迹般起死回生。
而这一切的转折,就发生在他继位的第三年。
澄初三年,自江南的一桩盐引贪污案起,顾、云两家相继倒台。而原本已经几近式微的皇权,随着当时的摄政王云殷的入狱重新复苏。
平南王云殷摄政之时不过二十又四。
史学家们认为,当时的云殷已经具备了颠覆整个燕朝的权力和才能,究竟为何突然倒台,始终是历史上的一个未解之谜。
但这,却间接地促成了另一个盛世。
史书记载,安景帝冷静聪慧,性情宽和。这位后来一手开创了盛世的皇帝出身卑微,年少几经大难,也正是因此,他极能体恤百姓之苦。
他在位期间,轻徭薄赋、广开言路,不仅将燕朝持续了数年的世家之弊和贪污之风连根拔起,还大兴科举,为当时岌岌可危的燕朝招揽了一大批有能之士。
正是这些有能之士,取代了当时已然腐朽而顽固的朝堂,给燕朝带来了新的生机。
值得一提的是,安景帝虽在清理积弊之事上杀伐果断,却并非刻薄寡恩之人。最为有利的证据,就是澄初三年的春天,他将已被打入刑部问罪两月的平南王云殷放了出来。
不仅官复原职,还格外赐了令牌,让其可以在宫中自由行走。
当然,这也可以用另一种原因来解释——
史书记载,安景帝貌美惊人,见者无不目眩神迷。
可他既不立后,也未曾纳妃,连男宠也未曾有一个。除了勤勉于政事,就是痴迷于书画之道。彼时,整个宫内能够自由出入于帝王寝殿的,有、且只有云殷一个。
而值得一提的是,平南王云殷一生也无妻无妾。
无论是难得且罕见的君臣相和,还是真的像众多影视题材、文学野史里信誓旦旦的那样,这是一个埋藏在千百年前的、动人而隐秘的爱情故事,留待后人继续考校。
而时间拉回到澄初三年春,被整顿结束安静得鸦雀无声的朝堂上,所有人看着最前面站着的人,嘴角抽搐。
-
人是昨天放出来的,整个朝野上下是今天麻的。
陛下亲自去请。
季聿季大人候在一旁恭恭敬敬。
人人都说陛下要清算,到头来,众人以为的,最该清算的乱臣贼子安然无恙,看上去还风度翩翩、状态甚好。
但是能参么?
参不了。
事儿不是本人干的,结党营私都是旁人在忙活。这样一查,大家才发现,这位嚣张跋扈的平南王,做得最多的是竟然是守边境驱外敌,再加一个除积弊利万民,可以说是为李氏王朝鞠躬尽瘁。
至于什么以下犯上,专制朝权,再加一个御下不力。
他们敬爱的、圣明的陛下轻飘飘一句:
“有这事么?孤怎么不知道?”
就这样没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摄政王的虚衔撤了,兵符也留在了陛下手里。不仅如此,锦衣卫开始取代云氏影卫,成为了护卫皇宫的最高机构。
众臣——
留下的基本都是些直臣忠臣。
他们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又被李昭漪哄着,算是忍了。
忍了大概三天。
第四天,新进御史丁矛忍无可忍,冲到文政殿前就长跪不起:“陛下!请陛下务必不要再仁慈,狠狠地治平南王大不敬之罪!陛下,陛下您不要糊涂啊!”
有些人做了什么呢。
庆功宴上喝醉了酒,不仅将谏言圣上立后的官吏找了个借口吓唬了一顿,还光明正大地顺走了凤印,隔天揣在袖中上朝,还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朝臣:“……”
李昭漪:“……”
御史痛哭流涕,李昭漪默默地让人赐坐。
等他哭完,他开了口:“丁大人哭了这么久,累了么?”
丁矛:“……”
倒是有些疲惫。
于是美酒、佳肴,附带着陛下的软声诱哄,丁大人喝得浑身发飘,恍恍惚惚地回去了。李昭漪松口气,回殿里就头也不抬地吩咐人把有些人请出去。
*
请出去是不可能请出去的。
锦衣卫严防死守,没能架住当今平南王是个没脸没皮的主儿。
当天晚上李昭漪睡得迷迷糊糊,窗子一响,他被搂入一个充满凉意的怀抱。今年二十又七的平南王越活越回去,杀伐果断没了,心机深沉没了,只知道耍无赖,缠着当朝陛下要一个吻。
吻着吻着,事情就变了味。
李昭漪实在受不了,带着哭腔骂他,又要忍无可忍地伸手,手腕被抓住,自上而下亲到掌心,云殷哄他:“不哭了宝宝,快了。”
又低声笑:“怎么还打出习惯了。”
李昭漪觉得他可能有点变态。这没扇完的一耳光不仅没能让人停下,反而让他更难耐。到最后,还是只能软声求他,可求着求着,又适得其反。
一切结束,李昭漪哑着声说:“你能不能继续去刑部呆着。”
他开始怀念了。
云殷搂着他,笑声很闷。
又哄:“想陛下了,以后不会了,以后臣轻轻的。”
次日还真的兑现了。
没有早朝,他们在城郊的别院里泡温泉。李昭漪溺在无边无际的温柔里,像是被海水托举。等清理完换好衣服,他被云殷抱到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
月明星稀,万物纯净。
他仰着头,看得入了神。
一张帕子盖住了他的眼睛,上面是芬芳的栀子香。
云殷在他身旁坐下来,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脸,又往他嘴里塞了块栗子糕,问他:“有哪里不舒服么?”
李昭漪鼓着腮帮子摇摇头。
他把栗子糕咽下去,说:“云殷,看,月亮。”
云殷跟着他一起抬头,看到了天上皎洁明亮的月亮。
“我小的时候,经常抬头看月亮。”李昭漪轻声道,“我觉得月亮特别好,没有人和我讲话,但是每个晚上我坐在外面,它都会在天上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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