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李璧抓着他握刀的手,往边上一挪,忍笑道:“好一个通身是胆的好男儿,”他忽地觉察到不对,表情瞬间冷了,厉声喝问:“谁在那?”
话音未落,却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不大,但是极快,四人瞬间冲了过去。
“歘——”
长刀出窍。
那被按住的东西哎呦了一声,李璧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另一只手则狠厉地将他的下颌卸了下来。
被压住的另一人则踢蹬了几下,身体软绵绵地倒地,一杆黑血顺着他的口唇往外淌。
一个军士摸出火镰,迅速地点燃了火把。
进入林子后,指挥使就不让点火了,一是怕天干,不慎点燃了枯叶,二则,是怕惊了有心之人。
他们之前还不以为意,现下看来,指挥使竟是料敌于先!
李璧扯了绳索,让人把那个还活着的捆了。
自己则接过火把,绕到水边去看。
现在水流并不十分大,隔着水面,隐隐可见下面埋着什么东西。
李璧眯着眼,举火把伏下身去看。
待看清,他脸色巨变。
那被大石头压住腹部的不是别的玩意,正是具尸体!
泡得肿大,头发水藻似地乱蓬蓬地黏在脸上,看不出男女。
然而从其裸露的双腿和手臂上,却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红疹!
红疹连片,又被水泡过,肉和嫩豆腐一般碎,被流水冲得不住往下掉渣。
第92章 “来人,升帐!”……
四人面色惊变。
李璧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在投毒!
李璧一把扯掉衣袍下摆,紧紧系在脸上,他匆匆道:“快,将口鼻掩盖住!”
其余三人学着他的样子,也都拿衣料挡住口鼻,跟着李璧下水,将这具尸体从水中捞了出来。
尸体滑腻腻的,一戳手指都往肉里嵌,将他们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涌,剥了方才死的那个人的衣服,将死尸头脚裹上,抬出水面。
四人一齐用力,将尸体往岸上一掷。
“吧唧。”
尸体说不出是软是硬地砸在地面上,碎肉与脓液飞溅。
一年岁小的军士再忍不住,转头哇地一下吐了满地。
尸臭和食物发酵了酸味混合在一处,味道浓郁得如有实质,李璧被呛得脸色铁青,退后两步,点点眼前还算镇定的青年,“厉毓,你且先回兖郡,记住,万万不要进城,派人告诉将军,鸾阳或有大疫,有贼子想往水中投毒,请将军定夺!”
“是!”
青年军士快步朝他们拴住马的地方跑,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起来。”
吐得昏天黑地的军士以为李璧在命令他,下意识直起身子,不想李璧是在同那硕果仅存的贼子说话。
那贼子双手被死死地绑在身后,为防他咬舌自尽,连嘴里都拿麻绳勒住了。
闻言,他眼中闪过一抹怨毒,敞着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反倒朝李璧咧嘴一笑,笑容说不出的挑衅。
军士往李璧的方向看,但见方才还笑呵呵地与他们玩笑的指挥使脸色唰地冷了,竟再无二话,一脚狠狠朝着那人胸口踹去!
“咔吧!”
好似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贼人被踹出去好远,待他惊魂未定地看过去,贼人已经软绵绵地趴在地上,血从口鼻喷涌而出。
“你,”他朝露出一个虚弱,但狰狞无比的笑容,他嘴里塞了东西,说话就显得非常含糊,一字一顿,“杀了我吧。”
下一秒,军靴狠狠碾过他的背心。
他疼得抽搐了下,又呕出几口鲜血。
“你放心,”李璧垂下头,“兖郡城内上万百姓,倘因此损伤分毫,”也笑,随着脚下用力,方才被踢断的骨头深深嵌入这人的肉里,“我一定将你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夜风起,寒气扑面而来。
军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边,厉毓一路策马疾驰,不过一刻钟就跑回了兖郡外。
城墙上只一小队人马在巡逻,忽闻城下马蹄声笃笃,忙扬声喝问:“什么人?”
厉毓高高举着火把,另一只手则抓出腰牌给他们看,“我是今日出城巡逻的厉毓,城上无论是谁,即可去找将军!”
他将李璧方才交代的话详实复述,巡逻的军士知兹事体大,忙前去季承宁处秉明。
原本黑暗的营地灯火由远即近,渐次亮起。
季承宁尚在书房理事,听闻消息面色极凝重,他思量几息,先唤陈缄来,令其带着消毒除秽的药并几套干净衣服立刻去城外,检查尸首,再将李璧等人带回。
另唤来其余军医,好可能用上的药材,分发军民,且要在城内偏僻处设医庐,若军民有不适,立刻到医庐诊治。
今夜便得立刻张贴告示,派人讲明这两日不可用河水,旦要用水,一概用城中的几口旧井,即便如此,打上来的水一定要煮沸后再喝。
将事务一桩桩一件件地理明,分派料理完是半夜。
季承宁摊开布防图。
灯光暗昧,打在季承宁的脸上,半明半暗,有种说不出的阴郁。
“却不知,”他按了按肿胀发疼的眉心,“陈缄那如何。”
崔杳往桌前轻轻搁了杯茶,“陈先生医术精湛,人持重稳妥,将军不必太过忧虑。”末了,又补充道:“李指挥使同那三个军士亦是吉人天相,将军。”他将茶杯轻轻推到季承宁面前,一起送来的还有……季承宁定睛看过去,原本微垂的眼眸一下睁大了,那竟是再一次,送入兖郡的药材清单。
他猛地抬头看向崔杳,后者神色平静,“将军,茶要冷了。”
与此同时,城外。
陈缄早年在边关做军医,面对疫病处置早就驾轻就熟。
毕竟,多死人的地方,必多大疫。
他把杂事吩咐给药僮,自己则戴上绢布面衣,和另一个药僮去看尸体。
他伏下身,恶臭扑面。
小药僮还是头见到死成这幅德行的人,喉口抽搐了几下,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
陈缄面色看不出分毫异样,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掰开了尸体的嘴。
手指与皮肉相贴,发出一阵又黏又湿的响声。
几条被淹死的,白白胖胖的东西从尸体口中“淌”了出来。
陈缄自若地拨开蛆虫,将手探入尸体溃烂的口中。
刚把自己洗干净上岸的李璧等人神情都有些微妙,想吐又要竭力忍耐,陈缄这么个文绉绉的大夫都能面不改色,他们怎么能给将军丢人?
方才吐了的小军士还想干呕,被李璧一巴掌拍了回去。
几人顶着冷风换上干净衣服,又被药僮喷了满身消毒的药粉才算完。
沾染了污秽尸液的衣袍则被堆在一旁。
“噗嗤,噗嗤……”
不知陈缄做了什么,尸体肚子里咕噜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肉而出。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军士,看见陈缄如此细致地摆弄尸体面色都很惨白。
陈大夫若是个身高九尺壮若黑塔似的大汉也就罢了,他生得个斯文秀气的模样,竟然,竟然能从尸体肚子里掏——恶臭扑面,红红绿绿黄黄的玩意淌了一地,几人简直不愿细看,掏肠子!
还打量得分外仔细,像是恨不得将这具尸体生前吃了什么都看出来。
忍了又忍,几人到底都没忍住,钻进小林子吐了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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