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同僚都是白莲花[重生](3)
梁太傅拈着胡须皮笑肉不笑:“谢大人不戴御赐的面具遮丑,反而把这疤痕裸露在陛下面前,实在有污圣眼。”
谢殷:“……”
左相怒道:“历来选官皆要’体正貌端’,皇上隆恩浩荡,谢大人莫要以为理所当然!”
谢殷:“……”
六王褚徇笑得不怀好意:“谢少卿这条疤殷红如血,有妖异之相。你往这儿一站我们都移不开眼睛了,还怎么安心上朝。”
谢殷:“……”当奸臣好累,每天还要和你们斗嘴。
皇帝咳道:“豫王越说越离谱了。谢爱卿肯以真容视朕,朕心甚慰。”
谢殷默默擦了一把汗,道:“臣寻得一祛疤良方,只是需要通风透气,所以并未佩戴面具,请陛下恕罪。”
“祛疤良方?”从来以沉默示人的褚衍竟然破天荒开了口,语气中还带着三分笑意,“臣等还从未见过谢大人的本来面目。希望良方有效,让本王看看,谢大人……到底长什么样。”
谢殷看过去,正对上一对目光深沉的眸子,仿佛要把他吸进其中,明明冷似冻雪却还是无法自拔。
“谢爱卿昨日未上朝,朕已将薛万山一案移交刑部,由薄爱卿负责此案。一应证据都交给薄爱卿来查证。”
谢殷一怔,虽然说皇帝可能是因为怕自己徇私仇有失偏颇,但是突然让自己把辛辛苦苦查到的(好吧不是自己查的)证据交给死对头薄珏,到时候功劳也成了那姓薄的的,怎么看怎么亏。
谢殷还未答话,皇帝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道:“昨夜灵光寺突发大火,僧众数十死伤,佛牙舍利遭窃。朕将此案交给谢爱卿,务必寻回国宝舍利。”
谢殷当场愣了,听到皇帝语气变得冷厉之时,才慌忙应下。
褚徇道:“陛下,谢大人在大理寺办案向来手段迅捷,灵光寺纵火案想必也不在话下。陛下何不设定一个破案期限,以资鼓励?”
皇帝笑道:“豫王说得不错,那朕就命谢爱卿以十日为限,务必破了此案。”
谢殷:“……臣遵旨。”
皇帝又道:“听说昨日昭王也在灵光寺?”
褚衍道:“臣弟昨日在灵光寺为太后娘娘祈福,天尽黑时才归。行至山腰便看见灵光寺火光。”
皇帝颔首沉吟了一会儿,道,“即如此,昭王想必对灵光寺当日情形更为了解。你也参与此次办案中,历练历练。有谢爱卿协助想必不日就能破案。”
褚衍:“臣弟遵旨。”
·
谢殷一愣,看过去时褚衍却并未看他,倒是褚徇对上他的视线,眸子里闪过一丝戏弄。
只见褚徇朗声道:“皇兄,臣弟自幼生长在皇宫,少有历练。此次昭王兄和谢大人去灵光寺查案,臣弟也想助一臂之力。”
话虽说得冠冕堂皇,谢殷却分明从他的嘴形中读出三个字——“玩死你。”
皇帝沉声道:“豫王年纪尚幼,协助查案可以,但要注意分寸,不可置身险境之中。”
褚徇喜滋滋接了旨。
谢殷莫名后背一凉。
这几桩事一交妥,接下来谢殷就只有干听着的份。
来年二月是三年一次的春闱,为朝廷选拔人才的事马虎不得。朝臣们为主试人选吵得不可开交,谢殷只觉得金銮殿里养了一群麻雀似的,他眼观鼻鼻观心,早上喝了杯豆浆就来了,此时肚饿得慌,都打不起精神听他们在吵什么。
终于听得总管太监说着“有事准奏,无事退朝”,谢殷悄悄摸了摸已经瘪瘪的肚子,等皇帝走了后才和众朝臣一起散了。
刚跨出金銮殿便被褚徇凶神恶煞般挡住了,这位豫王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比谢殷重生之前还小一岁,为人却是中二得不行。
他用手指着谢殷,想恶狠狠地放两句狠话又卡住了,最后甩了句“有我盯着你,敢坑三哥就等着回来我扒了你的皮”然后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谢殷正在低血糖中飘啊飘,陡然惊醒,再一看只看到豫王潇洒不羁的背影了。他咕哝了一句“还不知道是谁坑谁”,接过小太监托盘上递来的披风和袖炉,踩着青石板往皇城门走去。
却没看见昭王在谢殷刚站的地方,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下朝的时候果然街上商贩小铺都开张了,各种面食、蜜糖的香气绊住行人的脚步。谢殷只来得及买了个烧饼便被刑部小吏赶到了大理寺,让人把薛万山一案的卷宗都交接了。
那小吏想说什么却又像惧怕谢殷似的磨蹭半天也没说出口,谢殷倒是乐得轻松。没想到小吏还没打发走,薄珏就后脚踏进了大理寺的门槛。
薄珏将小吏手里的卷宗翻看了一遍,盯着正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啃烧饼啃得满嘴油的谢殷阴测测看了一看,直看得后者差点噎住了。
谢殷抓起茶杯灌了两口茶,就听得薄珏颇有深意地笑道:“谢大人可是闻名朝野的破案奇才,不会只查到这么一点证据吧?”
谢殷腹诽我可从来没听说谢殷除了“奸臣”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称号。
薄珏把那一沓卷宗扔在桌子上,啪一声,倒是把谢殷的茶杯里溅了一层灰。薄珏好整以暇地挽着袖口,优哉游哉道:“此案是圣上亲自让谢大人与我交接的,都是为皇上办事,莫非谢大人还要藏私?”
谢殷啃完最后一口饼,抹了抹嘴站起身擦过薄珏肩膀往外走去。
薄珏见他一言不发心中恼火,“你……”
谢殷在门槛回头瞥了他一眼,一脸无所谓的神情:“有必要搬出皇上来吓我吗?你要与我不死不休又要我给你吃现成的,你当我傻啊。”
薄珏大怒:“谢殷你如此狂妄,早晚有一天……早晚……”
谢殷扯着下眼皮做了个鬼脸,配上那一条红疤实在滑稽,薄珏一时怔住,便让谢殷趁机溜了。
04
灵光寺在皇城的西北方向,谢殷过去时,已经是当日午后。
顺天府的人正帮着僧人搬运伤者,昨日大火起得迅猛,冬季干燥,借着西北风一吹迅速席卷木制的僧房。
又逢僧人们都躺下歇息了,被值守的僧人叫起来灭火时火势已经太大,为了避免火势蔓延到周围的山林和民房,数十僧人都被烧伤,还因各种原因未能逃出死了四个。
灵光寺算得上是国寺,有好几位佛法高深的高僧,地宫里供奉着佛陀舍利,是皇帝每年祈福还愿的必到之处。因着皇家庇佑,虽然是佛门清净地,也建造得红墙青瓦,宏伟壮观。可如今这里却到处都是焦黑的断壁残垣,脸色脏黑的僧人在搬运倒塌的横梁。
谢殷下了轿子便碰上骑马过来的褚衍与褚徇,褚徇看他乘着轿子娇娇弱弱的样子又准备开始每日嘲讽,谢殷瞄见他嘴一张就立马一溜烟顺着台阶往上跑远了。
褚徇讷讷看着他的背影,心不甘情不愿地合上了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褚徇气道:“三哥你居然笑我!你到底站哪头的啊!”
谢殷跑了一会儿喘着气把速度降下来了,身后两个人长腿一跨很快就赶上了他。台阶爬到一半时,几人便看见了最高的佛牙舍利塔。
出来主事和官府交接的是一个年轻和尚,法名觉远,大概二十八九岁的年纪。谢殷正站在大殿前面听他们说话时,几名僧人抬着尸体从旁边过。
有两名应是被烟熏死的,所以外表并无异状,谢殷看了几眼,又往后面的尸体看去,突然喉咙一阵干呕。褚徇跟着看,也立马转过了头。
觉远看了过来,垂眸道:“阿弥陀佛。”
等谢殷平复生理反应时,僧人已经把四具尸体抬进了一间比较完整的僧房。
谢殷跟过去扒着门框,看僧人们把他们放置在了拆下来的门板之上,为他们盖上袈裟,围在旁边垂眸静立,念着往生咒。
谢殷刚刚扫的一眼,另外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是被烧死的焦黑状,另外一具却好像沾染了一些血迹,而且在门板上被放置时姿态也有些怪异,关节姿势不像是常人所能做出的。
但他看见那具被烧死的尸体就不敢进去,只能可怜巴巴地扒着门框,努力抵御着随时泛上来的干呕。看着僧人们的表情心里也有一些感伤,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走了,联想到了他的前生,不知道他跌下悬崖后平日里常一起玩的公子哥们有没有给他立个坟茔。
还没能等僧人们念完经出来问问那具尸体的情况,大理寺带过来的小跟班就在身后小小声提醒:“少卿大人,昭王爷和豫王爷已经跟着那个觉远去佛牙舍利塔了……”
谢殷一听就蹦起来,松了门框往佛牙舍利塔跑去,找舍利找舍利!最重要的任务!
灵光寺的佛牙舍利塔是专门为供奉佛陀舍利所造,塔尖高耸。上面都为实心的石塔,不能登上去。而佛陀舍利则供奉在地宫石函中。
谢殷进舍利塔的时候便看见地宫门已经启开,第一眼进入视觉的是地宫中的一具巨大金佛像,垂目坐莲,悲悯众生。
不知道为什么,谢殷在看到那佛像的第一眼时仿佛就被冻住了,那双神佛的眼睛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他,长久而悲悯。
在这样的注视之下,谢殷的身体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巨大的悲伤,他无法动弹,无法抑制,也无法开口说话。就这样逐渐被巨大的悲伤淹没、没顶。看着最后一丝光亮在头顶消失,直至无法挽救。
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恍然惊醒,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褚衍愕然的脸,他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忽近忽远,
“——你在干什么!”
谢殷逐渐清醒过来,发觉褚衍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就是那剧痛来源。
他缓慢地转头,看到神情同样惊愕的褚徇和觉远,顺天府尹,还有侍卫和他的小跟班。
谢殷抬手摸了摸脸,一片湿漉漉的水渍。
我居然哭了?!!!!!
……
谢殷心里默默点了个炮筒,想将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都炸成一朵烟花。
褚衍看着强作镇定背过身去的少年红透了的耳朵尖,嘴角不由得微微扬了起来。
·
地宫中安静又寂静,静到静无可静。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不用发出呼吸声。
顺天府尹想起几月前说谢少卿“相由心生”的薛侍郎下场,默默比较了一下亲眼目睹谢大人哭的可怕程度。打了个激灵。
大理寺小跟班内心一片迷茫,在给谢少卿递手帕的时候心情决然而苍凉,宛如即将赴死的将士:母亲,这可能是孩儿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了。
谢殷尴尬得要命,擦干净了脸想走就觉得太过刻意,留下又尴尬非常,脸色变化之快之黑让小跟班更坚定了谢大人出去就要灭口的想法,看向谢殷的眼神愈发委屈巴巴。
谢殷:???
还是褚徇最忍受不了这种僵硬的气氛,指着地宫正中心放置的石函,“哇!舍利子原来是放在这里的啊!”
众人:“……”
顺天府尹颤颤巍巍地咳嗽了两声,帮着打圆场,“石函还在,石函中的佛陀舍利不见了。”
这一开口地宫的气氛就好了很多,觉远道,“昨日寺中大火,未烧到舍利塔,众僧人都在大殿和僧房救火,今日凌晨天光大亮,才发现地宫已经被启开。”
顿了一顿,他又道,“之前人多,未免平白起谣言污蔑灵光寺,小僧未能据实以告,请王爷与众位大人恕罪。”
褚徇好奇道,“你骗了我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