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浩荡(2)
作者:白芥子
时间:2018-12-29 20:19:46
标签:生子 宫廷
昭阳帝交代完事情,趁着心情好又说起了别的:“昨日朕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她老人家提起你如今已有十七岁,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你母后走得早,这事是朕疏忽了,你是朕的太子,早日成家立业也是有功于社稷之事。”
祝云璟拱了拱手:“但凭父皇做主。”
昭阳帝对他的乖顺很是满意,顺口提点他:“前些日子朕听闻了京中一些荒唐传言,虽说不可信但到底于你声誉有碍,日后你行事须得更谨慎庄重一些,别落了人口舌。”
祝云璟并不意外他和许士显那点子事会传进昭阳帝的耳朵里,总有人挖空了心思的就是不想他好过,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得虚心受教:“儿臣省得。”
昭阳帝点了点头:“大婚之事还不急,太后那里也会帮你相看着,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尽可以去与太后说道。”
祝云璟笑了笑:“儿臣无甚想法,父皇和皇祖母给儿臣挑的定是最好的。”
那之后祝云璟帮着昭阳帝批阅了一部分奏章,又陪他一块用了午膳,晌午过后回寝宫小憩了一会儿,下午再去了重华殿念书。
重华殿是皇子们念书的地方,祝云璟十二岁就入了朝堂跟随昭阳帝学习处理政事,亦有当代大儒任太子太傅为其授书讲学,重华殿这里他每三日才会来一次,与其他皇子一起听学,是昭阳帝的意思,就怕他会跟兄弟们生疏了。
祝云璟一进门一众先来的兄弟纷纷起身请安,昭阳帝子嗣颇丰,光儿子就有八个,祝云璟与大部分小弟弟都不熟,敷衍地点了点头,便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一个下午的光景很快消磨过去,日薄西山时终于下学,祝云璟起身,叫上了五弟祝云瑄一块去东宫用晚膳。
祝云瑄是祝云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十四岁,祝云璟的母后就是在生这个小弟弟的时候难产崩逝的,平日里祝云璟对祝云瑄诸多照拂,这么多兄弟里他也就与祝云瑄走得近。
祝云瑄性格爽朗、大大咧咧,没了外人之后便凑近祝云璟笑问他:“太子哥哥,父皇是不是说要给你指婚?”
祝云璟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昨日我去给皇祖母请安,听她和父皇说的,听皇祖母的意思,她似乎有意把自家侄孙女许给你,父皇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祝云璟轻嗤:“赵家人,上不得台面。”
这赵家虽是太后母族,得以加官进爵,但太后出身卑微,从前不过是宫女子,能够有今日地位完全是母凭子贵,她家的女儿,确实够不上做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
祝云璟心知他父皇不会这般糊涂,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太后,先拖着不过是有个转圜的余地而已,大不了就娶了做侧妃呗,对此祝云璟并不担忧。
祝云瑄深以为然:“可不是嘛,这可比二哥要娶的那个世家女差远了,自从征远军得胜、北夷称臣的消息传回京,二哥这段日子可是春风得意得很,今日父皇还给他派了差事,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也不会来重华殿了吧。”
这事刚才来的时候祝云璟已经听人说了,祝云珣这段时日确实风头无两,朝堂之上甚至有人已经在鼓动昭阳帝分封诸子了,一旦祝云珣有了王爵,离他的太子之位就真的仅有一步之遥了。
祝云璟与祝云珣一贯不睦,祝云珣只比他这个皇长子晚出生两日,他是皇后嫡子,祝云珣是贵妃之子,皇后是国公之女,贵妃家亦是满门忠烈的武将世家,论家世出身贵妃和皇后其实并不差多少,不过是当年先皇后看中他母后面相好生养才立了他母后为正妃,贵妃因此一直憋着口气,后来她没能先一步生下皇长子又棋输了一着,虽然祝云璟母后早逝,昭阳帝大概是怕贵妃母子生了夺嫡之心直到两年前贵妃病逝也没有扶正她,原本说来祝云璟是大获全胜的,但是这两年,他的好运气却似乎到头了。
先是贵妃病逝之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求着昭阳帝给祝云珣指了个百年名门簪缨世家的嫡出大小姐为妃,圣旨已下只等他祝云璟这个大哥先娶了太子妃他们就完婚。再是他母家谢国公府几次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触犯圣怒被敲打,府中纨绔辈出堪当大任者却一个都没有,反观贵妃母家贺氏,其兄贺远之当年奉圣命率五十万征远大军出征北夷,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后贺远之之子贺怀翎临危受命,以十七岁之龄担起征远军主帅的重任,于战场之上屡建奇功,亲手手刃北夷汗王,立下不世之功,朝堂上下无不为之侧目,昭阳帝更是连下三道圣旨,极尽褒奖之词。而今日,被隔绝在朝堂之外的祝云珣终于有了差事,祝云璟唯一的优势也将不复存在。
祝云璟的心思转了又转,最后撇了撇嘴角:“也没什么,仗打完了,征远军回朝了,功高盖主、卸磨杀驴,古来无外乎如此。”
“说的也是,”祝云瑄对那位即将回朝的贺大将军不免生出了一丝同情,很快又抛之脑后,话题回到了祝云璟的婚事上,笑着挤兑他,“太子哥哥,之前你不是挺喜欢那个探花郎的吗?我还以为你真看上他了呢,他现在犯了事,你不打算插手吗?”
“一个出身寒门的男人,难不成还真娶回来做太子妃?”祝云璟哼笑,“孤看得上他是给他脸面,谁叫他不识抬举。”
“那他可是要死了啊,可惜了,长得那么好看又满腹经纶,年纪轻轻就得掉脑袋了。”
“你不看看他犯的是什么事?那景州知府可是犯了父皇最大的忌讳,死一万次都便宜他了。”
祝云瑄若有所思:“可我觉得吧,那景州知府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一把年纪了有儿有女的他活腻了才想着造反,我看十有八 九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栽赃陷害的。”
祝云璟不以为然:“那又如何,那诗总是他在和许士显的往来书信中写的,就算牵强附会了些,可父皇说那是反诗那就是反诗。”
一首普通的诗文被扣上反诗的帽子看似荒谬,实则是揭露这事的御史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摸准了昭阳帝的心思,昭阳帝因是宫女子所生虽被先皇后抱养但终归不是正统嫡子,后来又被人诟病得位不正,在这方面确实草木皆兵了些。那诗被人弹劾有非议君上之嫌,昭阳帝派人去查,又查出那景州知府私下妄议国事,言语间似有谋逆之意,这才坐实了他的罪名。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谋反的心思,又是不是真在私下里骂过朝廷骂过昭阳帝,那些虚虚实实的证据说实在的还真的没多大的说服力,但昭阳帝说他是,他便就是逆臣贼子。
就是可惜了许士显,年纪轻轻,大好前程尽毁。
至于翻案?祝云璟不知道许士显是真的有那般天真看不清局势,还是被逼上了绝路心存妄念,他祝云璟却不会试图去做这样的蠢事。
虽说君无戏言,可他还只是半君而已,再者说,他答应许士显的,从来就不是翻案。
第03章 求而不得
半月后,大理寺传来消息,前翰林编修许士显在狱中畏罪自戕,昭阳帝震怒之下命人将其尸身扔去城外乱葬岗,昔日惊才绝艳的少年探花就此陨落。
又两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将景州知府杜庭仲反诗案三堂会审的结果呈上了狱前,人证物证俱全,判处斩立决,牵连满门。老知府是景州本地人士,在京中人脉不丰,这一判决结果不过是一粒石子投入汪洋中,除了极少数人私下感叹几句,便再无水花。
京郊,凤凰山私庄。
凤凰山是京城西郊的一座名山,因开国皇后出身此间而得名,山中种满银杏树,每到深秋,金黄遍野,美不胜收,是京中达官贵人赏景玩乐的一大去处,从山麓至山顶,遍布着京城勋贵的私家庄园,祝云璟的庄子便在其中。
这座庄子是当年祝云璟母后的陪嫁嫁妆,祝云璟偶尔过来,庄子里装点得极为舒适奢华,以供他享乐。
此刻祝云璟刚走进门,庄子上的管家正在与他禀报那许公子的状况,说是那许公子自打进了这里一直痴痴傻傻,躲在房里不出门,也不让人伺候,膳食用得极少。
许士显被送进祝云璟这个私庄已有好几日,这一出偷天换日是祝云璟的表兄谢轩明帮他办的,大理寺那边自是好生打点了一番,知情的人包括祝云璟本人在内没超过五个,谢轩明别的本事没有,办起这种阴私差事手脚还是很麻利的。
祝云璟闻言冷嗤:“他倒是架子大。”
推开房门走进去,祝云璟挥了挥手,跟着的下人便自觉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许士显坐在窗边,身着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裳,头发也梳得整齐,再无那日在狱中见到时的狼狈之相,只是面无血色的脸看着却似更冷了,他坐在那里,却没有在看窗外的风景,目光空洞,眼中仿佛什么都没有。
祝云璟缓步走上前去,讥讽道:“许翰林好大的脾气,听说你在孤这里既不要人伺候也不肯用膳,怎么,是觉得孤的人招待不周吗?”
许士显微微侧头看向祝云璟,片刻之后他跪下身去,匍匐在地,声音沙哑:“臣叩见太子殿下。”
祝云璟不耐烦地皱眉,许士显这种谦卑有余却依旧疏离的态度实在是让他不喜:“孤已经把你从大理寺狱里救出来了,你准备怎么回报孤?”
许士显趴在地上,沉默半晌,他问祝云璟:“老师他在哪里?臣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祝云璟冷笑:“怎么?你觉得孤是在诓你?”
“臣不敢,只是见不到老师,臣实在寝食难安。”
“你与他倒是恩深义重,为了救他一家老小连从前最不屑的事情都愿意做,值得吗?”
许士显不亢不卑,沉声回道:“老师对臣恩重如山,既有师生之谊,更有父子之情,臣虽死不能报万一。”
祝云璟却只觉得他迂腐,若非被那景州知府牵连,许士显又怎会沦落到今日境地,他非但没有半句怨言,还心心念念只想着救人报恩,祝云璟他就没见过这般刻板愚化之人。
不过许士显所想注定只能若空了,那景州知府一家十几口昨日已经上了断头台,只有许士显还被瞒在鼓里而已。
祝云璟伫立在许士显面前,抬手捏住许士显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人,孤已经救了出来,送去了安全的地方,暂时不方便带来见你,孤可提醒你,想要再见你老师,就得把孤给伺候高兴了,现在是你有求于孤,不是孤在求着你!”
许士显神色不动,微垂下眸:“殿下何苦执着于臣,臣为人刻板木讷、不解风情,除了这副皮囊,可谓一无是处,殿下若想要美人,多得是各色风情万种的美人任君采撷,何必在臣一人身上浪费心思。”
祝云璟修长的手指用力掐了掐许士显的下巴,嗤笑:“可孤就看上你这个美人了怎么办?”
许士显一声叹息:“殿下不过是觉着臣一再的拒绝下了您的脸面,因为臣不能如您所愿您便非要逼臣就范不可,若是臣一早从了您,怕是您早就对臣失了兴致。”
“你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这般扭捏造作?难不成是想与孤玩那欲擒故纵的把戏?”
许士显抬眼看向祝云璟,目光澄澈,没有丝毫退缩:“臣虽迂腐,亦向往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只可惜臣没有那个福分,臣不愿做以色侍人的佞幸,但殿下救了臣与老师,于臣有恩,若是殿下执意要臣用这样的方式回报,臣便如殿下所愿。”
许士显说完,抬起手缓缓解开了腰带,祝云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动作,明明即将得偿所愿了,他心里却一点不痛快,许士显的神情,别说做出一点曲意逢迎之态来,怕是慷慨赴死,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