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成了仇人的男宠(8)

　　萧御景颔首，他走到床榻边，隔了棉被轻拍蒙着脑袋的云千，柔声道：“千儿，这些年义父与你聚少离多，不如随义父归去，让义父好生……照顾你。”
　　内心的恐惧潮水般蔓延，在狭窄的空间里，疼痛愈发明显，云千紧咬下唇，花刺刺破的皮肉好不容易结了痂，这会儿又狠狠绽裂，血腥味四溢。
　　“罢了，太傅。”赫连迟放下青笛，负手道：“他身上的伤尚未好完全，不如等他再在宫里休养一段时间，到时再问云千的意见。”
　　萧御景按在被面上的手一紧，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云千的耳廓，隔一层轻薄的料子捏虫子似的捏紧，云千仍旧未出声。
　　萧御景兴致缺缺地放开他，转身恭敬地对赫连迟作揖：“臣自然遵从陛下的意思。”
　　“他走了。”过一会儿，赫连迟才幽幽地朝云千道。
　　藏着的人终于露出头，满嘴血染得猩红，左耳充·血，红得异常。
　　赫连迟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碗药：“陆太医送来的，”他递到云千面前：“喝下去，以后每日这个时辰喝药，明白了？”
　　云千双手颤抖将药碗接下，他没动，赫连迟面露烦躁，蓦地大吼：“喝！”
　　云千手一抖，药洒出来一些，他缩着肩膀，低声喃喃：“赫连，我们做个交易吧。”


　　嘤
第二十一章 替代
第二十一章 替代
　　我还是要祝你幸福，尽管这幸福踏在我的痛苦之上。
　　“什么交易？”赫连迟满心莫名升腾起的烦躁，撩起衣摆在榻边坐下，催促道：“先喝药。”
　　云千轻抿下唇，终究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顷刻淹没了嘴里的铁锈味，药是热的，喝下去，冰凉的腹中似乎也暖上几分。
　　赫连迟拨来小碟子里一颗蜜饯塞进他嘴巴，云千蹙眉：“太甜了。”
　　“你说什么交易？”赫连迟起身，在壁橱上翻找，高大的身影摇晃着倒映在云千眼底。
　　云千张了张嘴，轻声说：“你不是一直想得到赫连安么？”他话音未落，对方的动作停止了，赫连迟缓缓回头，目光阴鸷。
　　云千按捺疼痛，稍稍坐起身：“我不会告诉安王你喜欢他，你放心。”
　　赫连迟依旧盯着他，眼底藏着云千看不透的怪异神色，“谅你也没这个胆子。”帝王嗓音沙哑，转回身继续翻找壁橱。
　　云千嗤笑，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自床上下来，趿拉一双木屐，内里因伤扎了白布，外面便只罩一件宽松的月白袍子。
　　艳丽的眉眼即使苍白也透着万千风华，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暗香，让赫连迟不由得忆起那年大雪，藏在院落深处傲然开放的明黄腊梅。不及红梅娇艳，远远望去，以为与皑皑白雪混做一团，却只有那阵子香，走了多远也不曾散去。
　　殿门外吹来凉风，卷起了他的衣袍发丝，像摇摇欲坠的蜡像，云千不得不扶着墙壁站定。他抬眼望向赫连迟：“我记得那年，你喝醉了……”
　　赫连迟并未阻止他，自顾自地翻找，终于将一枚小圆盒子捏在手心。
　　“你掐着我的肩膀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他？为什么你不是赫连安？”那会儿赫连迟醉醺醺地吼叫，冲天的酒气呛得云千鼻头泛酸。
　　“你还记得我如何答你的么？”云千哂笑：“也对，你不知道，因为你问完之后就昏睡过去。”他微微瞪了眼，目光中有些许迷茫：“罢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赫连迟转回身，不知为何，想让他说下去，那时云千说了什么，他一概不知，满心满眼都是赫连安和那未曾到手的皇位。
　　曾经豪情壮志，先得天下，再护佑赫连安一世安然。即使只能以兄弟的名义守在赫连安身边，他也可以忍，忍一辈子。
　　直到遇见云千，沸腾的心绪像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他不得不直面那份放不下的现实。兄弟是不能在一起的，但喜欢怎么能忍受只有清汤寡水的陪伴。
　　云千与赫连安的容貌有些相似，但赫连安如温雅的蓝田美玉，而云千，云千他是浩荡绵延的星河，与他在一起，看着他，那一颦一笑，皆是星河下广袤的山川，让人想要征服，却又在得到之后满心不甘。
　　山河再美，怎及故人白玉无瑕？
　　那时的赫连迟忍不住抱怨云千为什么不是赫连安。而他的这些抱怨，云千竟都知晓么？
　　“赫连迟，我会学安王，学他故作憨态，学他束发青衣，学他为你作画，学他搂你的臂膀唤你皇兄。”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凤云千，云千已经死了。我可以成为赫连安最完美的替代品。”
　　“我只想要你做两件事，一放我妹妹韶锦，二……别把我交给萧御景。”
　　赫连迟砸了手里的小圆盒子，一团膏药滚落在地，在云千脚边停住。云千低眉顺眼的模样让他难受，赫连迟咬牙切齿道：“够了，你不配。”
　　盛怒的帝王拂袖离去。
　　云千吸了口气，极缓慢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臂膀，苍白的面颊埋进臂弯间。
　　“你终究不是他。”云千失神地呢喃：“你当然不配。”
　　盛夏炎热，云千却浑身发凉，他蜷缩在床榻间，等夜幕降临，恍惚意识到今晚是鬼节。云千复又出了紫宸殿，一路茫无目的地飘荡，等到了河边上，有人问：“公子，你也来烧纸么？”
　　未烧尽的纸片飘了漫天，偶有一些烟灰落在他肩头，云千摇摇头：“不。”鼻息间萦绕着刺鼻的檀香，火光将行人的面颊映得鬼气森然。
　　云千两手空空，一路走去，将没有烧干净的黄纸碎片拾起来，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他才寻了石桥边的角落，借人家未尽的火苗，将捡来的黄纸重新放进去，看它们化为灰烬。
　　“这是给我自己烧的。”他对身后的人说，沙哑的嗓音混了这漫天的檀香，显得清冷又孤寂。青年的身形愈发单薄，这些日子他清瘦许多。
　　赫连迟的神情隐在黑暗中，只一双鹰目，亮得骇人。
　　“除了韶锦，在这世间我已一无所有。”云千笑了笑：“我亡国毁家身作俘虏，你当着朝臣的面欺辱强迫我，从此之后史书上只会记得一个被人当狗一样欺压的昏君。我遗臭万年，而你流芳千古。”
　　“你兄弟在侧后宫三千，我担惊受怕度日如年。”云千仰头，天空中繁星闪烁，他眨了眨眼睛，星眸晦暗，掩入万千尘埃。
　　“我记得那时你说，我们是好兄弟，无论最后是敌是友，你都会将我当作知己。”云千站起身，衣袖翻飞，他回眸：“是骗我的么？”
　　赫连迟的步伐有多沉重，只有帝王自己知道，他不会再信任对赫连安刀剑相向的云千，而云千呢，也不会再信任他。
　　赫连迟将他拥入怀中，云千的声音轻的像一张薄纸：“让云千死去，成为你的赫连安吧，陛下。”
　　雨水突如其来，浇灭了遍地的烟火，人间有多繁华，就有多虚无缥缈，那些他抓在手中的东西，追逐着一阵轻风，散去了。
　　谁的低语，像极了恶魔的低喃。
　　“……好。”
　　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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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我们之间
第二十二章 我们之间
　　世间诸多变化，皆是在一念之间。
　　赫连迟将韶锦接进了宫里，不过拘束在宫墙角落的高塔之上，不让云千见她一面。
　　赫连迟其实并不在乎云千到底像不像赫连安，云千是云千，而安王是安王，他们除了外貌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只是那个晚上，眼看他容颜绝世化作苍白，眼看他烧尽了黄纸，忽然有些迷茫，还有隐约的心疼。可他是高傲的帝王，怎么会承认自己心疼。
　　于是那些凌乱翻涌的思绪悉数化作暴躁，将云千带回紫宸殿中，剥了他的衣裳，又在他身上多添几道伤痕。
　　云千紧咬下唇，未曾发出丁点儿声音，侧着无情绪起伏的面庞，凝视大殿角落的一盏灯火。
　　赫连迟先缴械投降了，他捏着云千的肩膀，恶狠狠地质问：“告诉朕，你到底想要什么？”
　　下身撕裂般的剧痛都让他挺了过去，麻木地仿佛一具行尸，云千敛了双眸，一室静默。赫连迟将他打横抱起，一道下了浴池，云千乖顺地依在他的胸膛前，双目失神，眼底空无一物。
　　赫连迟在水里又狠狠地要了他一次。
　　云千的面庞紧贴池边冰冷的大理石，身若浮萍，在身后人剧烈的动作间上下起伏，发丝凌乱地贴着湿润的面颊，艰难地连微弱的呼吸都快无法维持。
　　“朕自会救你的妹妹，也不会将你交给萧御景，你若怕他，朕便遣他离开长安。”赫连迟抱着他，手指勾起云千的下颌，逼迫他与自己对视，沉声道：“而你，除了长安，哪里也不能去。”
　　为什么非要将他留在身边，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他折磨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却逼得他陷入绝境。
　　那天花园别亭里，为什么明明说带他走，却又突然放开抓他的手？
　　难道我们之间，当真只有恨？
　　越是想要抓紧眼前的人，就越是折磨他，逼得他蹙起眉头，逼得他卸下高傲与淡漠，再将他挤进自己的怀里，狠狠碾碎。
　　赫连迟将怀中人越抱越紧，直到看着云千身上的鞭伤浸泡得泛白。
　　然后云千睡着了。
　　赫连迟遣退周遭服侍的太监，将云千从水底捞出来，用绵软的锦帕仔细擦干净他身上每一处水渍，取来药膏一丝不苟地上药，最后用白布重新包扎。
　　帝王与敌国俘虏的关系不一般，这消息不知谁传出宫墙之外，再传上朝堂。老臣们吹胡子瞪眼，捧了笏板义正言辞道：“请陛下将此等妖人处死，以儆效尤！”
　　那天散朝，众人议论纷纷，皆道是帝王龙颜震怒，拂袖离去。而站在龙座下首的安王，捏紧了拳头。
　　赫连迟推开紫宸殿的大门，四顾寻觅云千的踪影，终于瞧见那清瘦的身影跪坐在榻上，面前的红木案几摆放了棋盘。
　　云千抓着白子若有所思，他面沉如水，双腕间的铁链顺着他抬手的动作扯出一连串叮铃的脆响。
　　赫连迟心头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他神色下沉，步到云千身边，看他将手里的棋子落下，低声道：“那帮酸儒要朕杀了你。”
　　云千静坐未动。
　　“你想死，朕知道。”
　　云千手抖了一下。
　　赫连迟抓住他的腕子，将云千整个人拽起来，将他圈进怀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难道非要朕砍了你的脑袋，你才不会想着逃离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