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好好建座城(8)
一时间,晴树君的三观和理智都有些难以恢复,好在,能坐上牛车的只有他一个人,接下来的一段路,他都有那个时间可以好好冷静下来,思考以后的生活。
这么说来,他几次来往鸟取和平安京,没有被大江山的鬼怪们袭击,还真是十分幸运的事情了。
晴树君冷静得很快,不过一天的时间,他便认命了。再去说那个偷酒贼,能让二十名武士都如此忌惮,想必不是什么小妖怪,他开始回想,日本的妖怪大全上,有什么喜欢喝酒的妖怪,但是他对这方面的兴趣并不大,并没有从忘却了许多的回忆当中整理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牵扯到了妖怪一说,晴树君回想起来,在母亲病重时,那几位带着黑色的高帽,穿着狩衣的陌生人是什么身份,那估计就是平安时代的阴阳师们了。
不久之前的疑惑也随之破解,藤原家并没有流传关于他的流言秽语,外祖父和母亲也没有疑惑于他不同于其他孩童的地方,恐怕是早就让平安京阴阳寮的阴阳师们占卜过星辰,询问过神明了。晴树君是不知道阴阳玄术是一种怎样的术法和力量,不过,想来那些被外祖父请来的阴阳师们是有看过他身上并没有沾染什么秽物的。
能斩鬼退治的源氏武士们都不敢随便招惹的偷酒妖怪,只有可能是一位大妖,晴树君在脑海中记下了一笔,以后来往鸟取和平安京,务必要带上一些酒水,虽然他没有退治妖怪的能力,但是投其所好也是做得到的,因为没有实感,他也不像其他的贵族氏族一样,对鬼怪嫉恶如仇,能悠悠闲闲地活着才是重要的事情。
无聊的时光总是过得很慢,一行人晃晃荡荡终于回到了平安京藤原家的家宅。
带回来的酒被偷取了小半,偷取的还是要送去给源氏的那一份,晴树考量了一会儿,从藤原家的这份中匀了一些过来,好让两家的分量不会太过不平衡。
“酒水被窃一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藤堂君应该比我更理解其中原因,我从外祖父的份中分了些许出来,劳烦你带回去给父亲,把个中原因与他说明,希望他能谅解。”
藤堂君从他手中接过新撰写出来的册子,跪坐着行了一礼。“请小公子放心,我会把原因说明,将军会理解的。”
说罢,藤堂拿着册子,带着武士们和一板车的酒水离开了藤原家宅。
晴树君回到藤原家宅,撰写完新的册子,又送走了藤堂君,便催促杏给他准备洗漱用水,一路上很难进行彻底的洗漱,还好一直呆在牛车上,也没有出什么汗,不过头皮和身上还是有痒意。就他目前的模样,也不适合等外祖父从朝堂上回来后去拜访。
杏在晴树君撰写新的酒水册子的时候,就安排了人准备热水和洗浴池,此时晴树君催促,刚好可以准备洗浴了。
六七名侍从侍女拎着热水跟着晴树君,杏步入洗浴室。平安时期洗浴不便,需要数人帮忙,才能洗一个舒适的澡,晴树君也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反正他现在的身体也是个五岁的稚童,没有什么好羞耻遮掩的。围着裆布,晴树君忍着寒意跨入凹陷的洗浴池中,侍从和侍女一个接一个勺取有些烫人的热水,从他的头顶开始浇灌清洗,一桶热水用完了,就下一个侍从拎着水桶继续。
直到用掉了整整十几桶的热水,晴树君才叫了停,凹陷的洗浴池中的水也漫到了他的小腿肚的位置。
晴树君跨出洗浴池,杏立刻上前用干净的棉衣把他整个包裹起来,吸干净了身上残余的水分,趁着洗浴池内还氤氲着热气,侍女侍从快速地帮他穿戴好冬衣,细细擦干头发,束好发辫。
洗完了一个热水澡的晴树君终于松了口气,感觉浑身舒爽,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清洗自己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好在他回来的日子很好,是个可以清理自己洗澡的日子,不然还要等上几日的话,他是不能忍受了。
晴树君清洗完身体,穿戴好衣物,就收到了外祖父已经从朝堂上回来的消息。
因为临近新年元日,有许多东西都要准备,在朝堂和天皇的面前,权势越大,需要烦神的东西也就越多吗,实在是辛苦。不过藤原一家的男人,除了他,都是很有野心的,当然他们也很享受这种权势带来的繁忙。
晴树君带着杏去往藤原道隆所在的主院,意外得知,他的外祖父正在接待一位客人,是一位同他一起回来的阴阳师。晴树君转念一想便知道,外祖父恐怕与这位阴阳师先生还有公务要商谈,就准备先回去,之后再来拜会外祖父。
然而他刚带着杏转身,便被院内追来的外祖父的近侍给叫住了。
“晴树君,家主大人让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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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正在接待客人,我去打扰的话没有问题吗?”晴树君有些意外,他以为,在他选择去鸟取生活后,藤原道隆就有有意不再让他接触官僚的人,没想到却并非这样。
“无事,这是家主大人的嘱托。”近侍如此说道。
既然都这么说了,晴树君就不再推辞,跟着近侍走进了主院内,有跟着来到了会客室外。隔着障子,晴树君在廊间跪坐行礼。
“外祖父,久别归来,在此向您问好。”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晴树想着刚刚隔着障子,看到了另一个带着黑色高帽,穿着狩衣的身影。因为那人的身影微微侧背对着他,又是匆匆一瞥,晴树只能辩得,外祖父的这位阴阳师客人,是个身形纤瘦的男子,比之他的父亲和伯父,看着并不算很健朗。
“晴树君,外面寒冷,快进来坐吧。”
听到藤原道隆这么说,源晴树便起身,随着近侍的引导,在那位阴阳师大人的对面下首的位置坐下。
“安倍博士,这位是我已经逝世的三女和源氏赖信将军的儿子,晴树君。”
听到藤原道隆的口中说出“安倍”这两个字,晴树的眉毛微挑,要说在之前,提起这个姓氏,他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和想法,偏偏在他知晓这个世界很可能是真的有鬼怪存在后,这个姓氏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了,平安时代历史当中,最为有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最高任职就是天文博士。关于这人,在后世有许多关于他的著作,是个游鱼般的人物,明明相传他是狐子,偏偏还能深受平安京各个贵族的信任。生前受天皇和权臣信任,死后也能依靠生前在天文道和阴阳道上的成就,从四品天文博士的官职,升至位极人臣的从一位,一个生前死后都非常不得了的人物。
而且后世有过很多传说,历史上的安倍晴明其实并没有真的死亡,一个在阴阳道上拥有如此能力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去了。
略过这些暂且不说,晴树君没有抬头,便能感觉到那带着莫名笑意,落在自己身上的陌生视线。
这位被藤原道隆称之为安倍博士的男子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看着坐在对面下首位置的小孩儿,那双狭长,显得有些慵懒的眼眸中闪过些许的疑惑,沉默不过片刻,便笑吟吟地对藤原道隆说道。“看来源氏公子,在回平安京的途上,经历了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藤原道隆闻言,转头看向自己跪坐在下首,看起来安静温顺的外孙。因为才从朝堂上回来,又立刻招待了安倍博士,藤原道隆还没有从自己的人口中听闻路上所发生的事情。
既然有人提前点明了,晴树君当然是不能装傻,等外祖父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来说给他听,让他知晓了,便如实说来。
“并不算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我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如手下的仆从和父亲的武士们多。只是在出了鸟取之后的第二天,刚要到达中间的县城,手下的仆从就在早晨准备出发的时候发现,板车中带回来的酒水,少了一小半。父亲的派来的武士们没有让我下牛车,就继续赶路了,所以,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听晴树这么说,藤原道隆皱起了眉,显然是对为什么酒水会被盗,有所了解的。“无事便好。”至于其他的,就没有多说了。
安倍博士执着绘扇,在手掌心敲了敲,突然转向了另一个话题。“前几日听闻源氏小公子在尝试酿造白居易诗中的菊花酒。不知道被偷窃的酒水是否就是这菊花酒?”
他酿造菊花酒的事情都这几日传到平安京了?看来是鸟取的庄园内有了多嘴的人。
源晴树相信,他的外祖父和父亲都不是嘴碎的人,更何况还不知道菊花酒是否酿成功了,他们更是不会说出去这件事的。
“这几日平安京内有传道这件事了吗?”藤原道隆如此问到。
好嘛,看来只是这位阴阳博士的耳朵伸得比较长而已。
“是有些小道消息。”安倍博士一副很是正直的模样,让人觉得他确实是碰巧听到了这件事。
当然,在官场打滚多年的藤原道隆哪里不知道这些,便也打哈哈绕过了这个问题。
“安倍博士碰巧听到的小消息说的不错,那些被偷盗的酒水,确实是我意外酿造出来的菊花药酒。甘甜清凉,有些些微清涩菊味,虽然不知道是否是白居易作诗时品尝的那种酒水,但是味道还算是不错。”
“是嘛,还真是好奇啊。”安倍轻笑着把玩手里的绘扇,如此说道。
“只可惜这次的菊花药酒只是试做,又在运送回来的路上被盗窃了小半,不然还能送与安倍博士一些品尝看看。”
“是啊,真是太可惜了。”安倍的面上也带着些许遗憾的味道,不过,晴树君感觉,对方只是表面做个样子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擅长天文道,阴阳道的阴阳师都是这样,给晴树君的感觉就是,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几乎都很了解的样子。
就在晴树君思绪翻飞的时候,安倍博士站起身来,向藤原家主告辞道:“元日的安排只要不出错漏,便没有什么问题了,既然大人的外孙久别回来,安倍就不多打扰了。”
“那,安倍博士慢走。”
晴树君起身,跟在自家外祖父的身后,把安倍君送到了院门外,直到看不见人影,就回去了。两人并没有送到藤原家的大门口,虽然藤原道隆对安倍君极为推崇,也乐于交好,但是让一个一品大臣把四品下臣送到家门口,是不可能的。
“外祖父,刚刚那位是?”
藤原道隆在主位重新坐下,才回道:“刚刚的那位安倍博士,是今年在阴阳寮里突然冒出头的阴阳师,名叫安倍晴明。”
听到这个名字,晴树君心里默叹了口气,心道:果然是这位大佬。
“就在上半年,你离开平安京后没有多久,宫里接连有人被害,上到女御,下到命妇,被害十数人,阴阳寮派出许多阴阳师前去调查,都没有得出结果,那段时间,你的伯父,赖光也被天皇要求日日守在宫中,以免天皇被害。好在,天皇并没有遇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