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幻(61)
方犁听了众人打趣,脸早就红了,佯怒道:“你们诳我来这里,说有正事相商。这是什么正事?再闹下去,我可就走了!”
邝大懒洋洋地半躺在软枕上,闻言叹气道:“你们听听,说他两句,就闹着要走,哎哟,不是求我的那时候了。”
方犁又好气又好笑,转头对燕七娘道:“七娘,你家这位爷你还管不管了?”
七娘摇着扇子,边笑边指着众人道:“你们这些人可恨!人家亲亲热热的两口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碍着你们什么了?硬要说出来招人嫌!”
方犁呸了一声,作势要走,程五忙一把拉住他,道:“好了好了,放过他们罢。小贺也别站着了,过来坐下。邝大你说,你今日找我们来,有什么正事?”
贺言春便也红着脸进去,挨方犁坐下,两人经久未见,都有些情难自禁,坐定后相视而笑,眼中流露出多少柔情蜜意来。邝不疑在旁见了牙酸,啧了一声道:“眼都要瞎了!打住打住!你两个要眉来眼去,等散了再说行不行?”
众人又哄笑起来。方犁爬起来作势欲走,程五忙一把将他拉住,笑道:“邝大就是一张嘴贱,别理他!你越难为情,他说得越起劲儿!你看看小贺,人家就敢由着人说,不当回事儿。”
众人便都齐刷刷地朝贺言春瞧去,就见他虽然脸上红潮未退,神色却十分坦然,正抓了桌上瓜籽磕着。邝大不由又惊惊乍乍地道:“咦,这当了统领是不一样了,我记得小贺以前明明脸皮最薄的!”
贺言春瞟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我同自家相好眉来眼去,关别人甚事!当初是谁为了捧自家相好的场,满大街地四处拉人,现在怎好意思说别人!”
程五等人笑倒在席上,邝大也有些难为情,讪讪地喝了一口茶,叹道:“好了好了,都来谈正事!我说小贺,听说是你出的主意,要南北两营里比赛蹴鞠?”
贺言春点头,齐二忙道:“哎哟!原来你就是那位高人!咱们京兆尹府的人,近来正说这件事呢。就一个比赛,把你们南北两营的这些大爷都绊住了腿,天天蹲营里练蹴鞠,连逛章台街的人都少了,街面上太平了许多,咱们最近都乐坏了!”
程五道:“邝大,你们北营的人练得怎么样了?给我们说说!”
邝大傲然道:“这等机密事,岂能告诉你们!我只说一句,我北营汉子个个都是硬茬!这回北营势必要干翻你们这些南营娇气包!”
程五呸了一声,道:“那你得问问咱们太极宫禁卫营的将士们答不答应!小贺,你们营里呢?什么情况?”
贺言春笑道:“各位副统领手下都组了队,要先赛几场,才能挑出人来跟你们比呢。”
两人正相互讨论,取长补短,邝大坐了起来,道:“今儿请你们来,一是好久没聚了,大家在一块取个乐;二是为了蹴鞠大赛。前儿七娘跟我说,想等你们比赛结束了,不管哪边取胜,把两边蹴鞠队里将士们都邀到倚翠阁来。到时酒水全免,算是彩头,各位觉得如何?”
七娘也道:“正是,不知南北营的郎君们可肯赏这个脸?”
程五和其余几人都道:“这好说,白吃白喝,怎会没人愿意?回去就跟各营里知会一声,到时无论是谁去比赛,完了都过来倚翠阁乐一天!”
七娘闻言,愈加高兴,道:“那今儿郎君们放开了吃喝,要什么小娘子陪,也只管叫过来。都算我请客!”
齐二等人忙嘻嘻笑道:“那就叨扰七娘了!”
七娘兴高采烈地出去,叫人端上些稀罕酒水菜果,又叫进几个弹唱的小娘子在旁边侑酒,邝不疑等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你来我往地相互试探,想盘查清楚对方营中蹴鞠队练得如何了,又打听京中有甚蹴鞠好手,想请到营中对将士进行集训,聊得不亦乐乎。
贺言春却是心思全不在这上头,耳听着别人说话,实则眼神余光都盯着方犁一举一动。后来到底趁人不注意,悄悄握住了方犁的手,心里这才熨贴了。就见方犁低头含笑,反手握住他,再未松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忙,更新时间没法固定,非常抱歉了。
第六十九章 战鞠场
到了八月份,南北两营里参加蹴鞠赛的人选基本定了。南营里程五和贺言春都各凭本事,通过了甄选。若论一鞠进洞的准头,没人比得上贺副统领,自然叫他做了领队。北营里的领队,却是太仆府邱右丞的孙子邱固。
贺言春自觉肩头责任重大,日日领着各营抽调来的兄弟们,紧锣密鼓地训练,还时常把京中蹴鞠高手都请到营中来,演练攻防技巧。其中自然包括益阳侯世子曹葵。
可怜世子因幼时生长在益阳郡,说得一口乡音,来了京城里也没改过来。因担心被人嘲笑,日常交游并不广阔。被贺言春请去指导蹴鞠时,难免要操一口夹杂方音的官话,同人争辩如何攻防,直急得面红耳赤。众人觉得他于蹴鞠一道确实有些造诣,并不在意那蹩脚口音。几回合下来,曹世子这才真正同京中贵族子弟们混熟了。
如此一来,几方欢喜。尤其安平公主,见自家小子不再呆在家中跟人蹴鞠,天天有说有笑地出门去,自然万分欣慰,亦且觉得贺言春识好歹、会办事,在白氏面前夸过他好几次;跟皇帝提起时,也多有赞赏之辞。
八月末时,满京城里人都晓得南北两营里要办蹴鞠赛的事了。各赌坊里开了注,赌两营蹴鞠队谁会取胜。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平民百姓,都很乐意掺和一脚。章台街里的倚翠阁又一次拨得头筹,率先挂出为蹴鞠大赛众将士鼓劲加油的招牌,还放出话来,要日日赶排新鲜歌舞,等比赛完了招待两营儿郎。能和两营顶级蹴鞠高手们一道狎、妓,听歌赏舞,自然是件莫大的幸事,这话一放出来,就吸引了好些富商大贾、世家豪门子弟,都争着去倚翠阁预订位置,你出一万钱抢个位置,我出五万钱抢个包间。连带着倚翠阁旁边的妓馆生意都好了不少。
到了九月,连皇帝都晓得南北两营的蹴鞠赛了。知道这主意是贺言春出的,皇帝大乐,一来要捧小舅子的场,二来自己也很想凑这个热闹。于是这日下朝后,他便把光禄勋程平留下了,先兴致勃勃地问了蹴鞠队筹备情况,又笑道:“依老将军看,这回南营能取胜么?”
程平不敢把话说满,只是道:“众将士正连日训练,届时必全力以赴!”
皇帝哦了一声,又道:“我可是下了一大注,就赌南营赢呢。”
程老将军一听,差点感激涕零。长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皇上显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啊!程老将军立刻拱手道:“老臣一定转告众将士,定不负皇上厚望!”
等程老将军激动万分地走后,皇帝又把卫尉李更叫来,把对程平说的那番话,又对李更重复了一遍,最后道:“我可是下了一大注,就赌北营赢呢!”
李更一听,皇上到底还是器重咱北营啊!让谁输钱,也不能让咱皇上输钱!当即热泪盈眶,一撩襟袍就单膝跪下了,道:“属下一定让北营健儿加紧训练,务必让皇上赢个痛快!”
九月初,京兆尹萧大人出面,将京城西郊某王公家的蹴鞠场借了来,重新整修,准备让南北两营在这里进行比赛。新搭建的蹴鞠场能容纳近千人,除预留一百个位置给京城那些有德望的平民外,其余都被南北两营的将领及王公贵戚瓜分一空。京城一位难求,拿着钱都买不到位置。
方犁在比赛头一天傍晚,从账中拿了十一万钱,私下里带着百里去了城里一家赌坊,押一万钱赌南营胜出,又押十万钱赌贺言春为鞠首。就见赌坊里人来人往,都是背着钱袋子来下注的。赌坊里伙计,个个眉花眼笑,忙得脚不点地。
九月二十五日那天,正逢秋高气爽、天气宜人。一大早通往蹴鞠场那条路就车马辚辚,往来行人络绎不绝。鞠场外,早有北营侍卫们往来巡视,后来太极宫禁卫军也赶过来,检视各处安全,--原来程平和李更把皇帝也给请来了。
当今圣天子最喜欢搞与民同乐那一套,人还未到,先让人传了话,蹴鞠场边不禁百姓,都随他们去围观。城中百姓得了消息,谁不愿去凑这个热闹?所以早朝未散时,蹴鞠场里还空着大半,场外围栏边倒挤满了人。有那机灵些的,一早就搬梯子,爬树桠,抢到个好位置,视线不比场内差。那来迟一步的,捶胸顿足地懊悔片刻,都踮着脚伸着脖朝里张望,虽看不见什么,却也不愿走,情愿留下来听个响儿。
到了未时三刻,就见许多王公贵族吃完午饭,驾着车马纷纷往这边驶来。一浪一浪的人群逐渐都到了。过后参赛的两营儿郎们,一个个也骑着高头大马,意气昂扬地来了。到最后,皇家禁卫队才跚跚而来,一行人骑着马,簇拥着年轻的皇帝到了。那场外百姓得见天子容颜,立时跪倒一大片,都高呼万岁。皇帝听到喊声,驻马停留片刻,叫众人平身,又让禁卫军注意护卫百姓安全,这才进场去了。
场内听到动静,早就黑压压地都跪着了,等皇帝落了座,令众人起身,众人这才回到各自位置上。人虽多,有皇帝在场,却一片寂静、鸦雀无闻。这时,就见蹴鞠场边一名黑衣裁判手执小旗,飞跑过来,在皇帝面前跪下,道:“南北两营蹴鞠队员已在场外准备就绪,还请皇上示下!”
皇帝点头,旁边徐常侍忙高声道:“可!”
裁判又执旗飞奔回去,站在场边,冲看台两侧一挥旗,那两边各立了十位鼓手,立刻擂起大鼓,咚咚鼓声震人心魄。鼓声中,两旁栅栏门打开,南北两营健儿,各自从门里跑出来。南营穿红,北营着青,个个都是高大英武的少年郎,令场内多少女儿家一见之下芳心暗动!看台上顿时骚动起来。
两营蹴鞠队在场中依次排列,整齐划一地撩起襟袍,面朝皇帝单膝跪下,抱手于胸,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常侍在皇帝旁边,高喊道:“平身!”
蹴鞠队又整齐划一地起了身。两队替补队员跑步下场,场中便只余南北营各十个蹴鞠好手,分散开来排好攻防阵型。贺言春亦在场上,忙里偷闲朝场边看了看,就见方犁和齐二夹杂在几位替补中,正看着自己笑。
原来程五郎和贺小郎合力,竟没能给方犁弄到一个位置,惭愧之余,忽然想到蹴球队请的几位高参能在场边观战,便让他混在里头进来了。贺言春却又担心方犁独坐无聊,临时加进齐二来。可怜齐二不晓得自己是个添头,还觉得程五和小贺处处想着自己,激动得差点落泪。
方犁见贺言春扭头瞄自己,忙朝他挥挥手。贺小郎心里顿时喜滋滋的,比吃了蜜还甜。正在心猿意马,忽听场边一声锣响,忙收敛心神,弓身准备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