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纨绔啊(31)
阮鸿神情古怪的打量他。自己找的大才子还不如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可是一想刚刚祁垣竟然在背《四书》,又不像假的。
阮鸿顿时凌乱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祁垣看他那眼神,感觉受到了鄙视,忍不住皱眉道:“背书作文有什么的,写几篇酸腐文章搞点歪八股,就高人一等啊……”
“这倒是。”阮鸿深以为然,又纳闷,“那你在家整日的干什么?”
祁垣嘿嘿一笑:“吃酒杂耍,投壶弹棋,干什么不成?”
阮鸿半信半疑,拿话一试,果然听祁垣聊起吃喝杂耍头头是道,竟比他懂的还多些。
阮鸿先前还觉得祁垣既是才子,便跟自己不是一路人,虽然几次主动搭话,心里却觉得疏远。这下祁垣讲了实情,他虽痛惜自己少了个依仗,却也高兴多了个玩伴。
晚上吃饭,祁垣才来国子监,不知道去哪儿,他便拉着人径直入了自己的小团伙。几人在一处亭子里摆上吃喝,阮鸿又把其他人挨个介绍给祁垣。
这位是侍郎的孙子,那位是指挥使的儿子,一众子弟非富即贵,又有人认出祁垣是那天酒楼赢下赌局的人,更是大为喜欢。
唯独有个小眼睛小鼻子的人,总拿眼斜他。
祁垣聪明机敏,想起游骥说过这人是吏部侍郎的孙子,只是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这人,有些疑惑地多看了两眼。
一旁便有人故意笑道:“史三郎跟吕秋关系不错,祁公子那日让吕秋好生没面子,今日三郎想给朋友出气呢!”
祁垣瞬间了然,忙冲这人感激地笑笑,又赶紧往阮鸿旁边靠了靠,那意思是阮鸿拉自己来的。
果然,阮鸿掀着眼皮看史庆伦一眼:“是吗?”
史庆伦有些尴尬,忙笑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看祁小公子丰标不凡,心生羡慕而已。”
祁垣也笑,心下却暗暗留意,找人一问,知道吕秋几人在正义堂,这才放心。
饭后大家各自回号房休息。
祁垣回号房一看,见自己上午乱堆的东西都被收拾好了,心下更觉高兴,欢呼一声,扑到了床上。
徐瑨下午练了半天骑射,又去临了一会儿大字,才回来休息。
一推房门,见左边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人,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祁垣现在跟他同住了。
他当初进国子监后,便直接升入了诚心堂,一直是单人住一间。现在冷不丁多了个舍友,也有些不习惯。
祁垣听到门响,支起身子往门口看了一眼,倒是主动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祁垣没话找话,懒洋洋地问道,“你们下午干什么了?”
徐瑨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回道:“练骑射去了。你们呢?”
“我背……”祁垣突然想起阮鸿背的都比自己多,现在说出来岂不是要让徐瑨笑话,便轻咳一声,道,“我们背书呢。我晚来了几日,方大哥给我补课。”
徐瑨听他张口闭口方大哥,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祁垣仍沉浸在自己竟然也能背书的幸福中,小脸红红,眼带笑意。
徐瑨移开眼睛,有些不忍心。
“我并非恶意拆……阻碍你和方兄住一处。”他轻咳一声,为自己辩解道,“监中规矩甚严……”
“我知道我知道。”祁垣一天听了十几遍“监规甚严”了,简直头大如牛,忙打断他道,“其实现在看来,不换挺好的。”
就方成和凶神恶煞逼他读书那样,要真换了,自己这会儿指不定多惨呢,说不定回去还要背书练字。再一想,阮鸿这人虽然爱玩好动,但不也不爱主动得罪人,今天他竟然给方大哥下药,莫非方大哥也逼他读书了?
他脑瓜里东西不多,只觉得背书练字已经是人生之大不幸了。
跟那边一比,徐瑨不逼自己读书,还帮自己铺床,简直是不能再好的人选了。
“我仔细想了想,”祁垣想到这,高兴地坐起来,笑嘻嘻道,“跟方大哥比起来,还是你好。”
徐瑨被唬了一跳,正要脱衣服的手顿时停住,惊诧地看了过去。
“祁公子……何出此言?”徐瑨迟疑着问。
祁垣却不知道他想茬了,心里一合计,方成和不肯代笔帮忙,自己只能指望徐瑨了……此事需徐徐图之……
先拉近俩人的关系吧,总这么疏远也不好。
“你个头高,仪表好,学问又足,简直城北小徐公也,当然比我方大哥还好了。”祁垣眨眨眼,小心提议道,“要不然,你也给我当哥吧?你就喊我垣弟,不要公子来公子去的称呼了。”
祁垣跟方成和在一块乱喊一通,只觉得“垣弟”的称呼比较亲切而已。
徐瑨却是一愣,满目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
祁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正要再说什么,就见徐瑨低头,赶紧把解开的蓝丝绦带重新拿起,往腰上一围,又把衣服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子监小知识:
国子监太学门外东侧,有一块汉白玉石碑,上面刻着《五朝上谕碑》
其中第二道是明太|祖的,因为文化水平不高,所以都是大白话,体会一下:
“恁学生们听着:先前那宋讷做祭酒呵,学规好生严肃!秀才每循规蹈矩,都肯向学,所以教出来的个个中用,朝廷好生得人。后来,他善终了,以礼送他回乡安葬,沿路上着有司官祭他。近年着那老秀才每做祭酒呵,他每都怀着异心,不肯教诲,把宋讷的学规都改坏了,所以生徒没全不务学,用着他呵,好生坏事!如今着那年纪小的秀才官人每来署学事,他定的学规,恁每当依着行,敢有抗拒不服、撒泼皮、违犯学规的,若祭酒来奏着呵,都不绕!全家发向武烟瘴地面去,或充军、或冲吏,或做首领官。今后学规严谨,若有无稽之徒敢有似前贴没头帖子、诽谤师长的,许诸人出首,或绑缚来,赏大银两个。若先前贴了票子,有知道的,或出首,或绑缚来呵,也一般赏他大银两个。将那犯人凌迟了,鸟令在监前,全家抄没,人口迁烟瘴地面。钦此!”
☆、第 23 章
京中纨绔甚多, 既有精通文理的风流公子,也有阮鸿这种爱玩好耍义气少年。当然更多的,是挥霍无度,整日狎妓取乐的武安侯之流。
这些人都爱娈童美妾, 最近几年, 又风行找些少年声伎扮成书童,跟在身边取乐玩耍, 哥哥弟弟乱叫一通, 还有更不像话的, 以“叔侄”甚至“父子”相称, 只为在做那事时多些乐趣。
徐瑨对这些原本完全不了解,直到进入大理寺历事,见到各种奇奇怪怪的案子内情,这才意识到世界之大,简直无奇不有。
祁垣和方成和都是人中龙凤, 少年天才,那天若不是俩人行为过于亲密,祁垣又遮遮掩掩,形迹可疑,他也不至于多想。现在祁垣却要跟他称呼哥哥弟弟?
还垣弟?
这像什么话?
徐瑨不禁自省是不是自己平时表现的太不庄重了, 才让祁垣有了奇奇怪怪的想法。
祁垣在对面盘腿坐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徐瑨整好衣服,这才严肃的坐下,摆摆手道:“以表字相称即可。”
祁垣叹了口气:“我还没表字呢。”
他原来在齐府都是被人叫小少爷小公子, 要么朋友家喊二郎,反正商户人家,年纪又不大,所以都还没取字。而这边的祁垣则是想等着忠远伯这个亲爹取,忠远伯一走两年,生死未卜,估计这字的事情短期也没什么着落。
祁垣也有些遗憾。
“你不愿意当哥吗?”祁垣见徐瑨十分抗拒,想了想,大概对方想跟自己保持距离。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跟方成和一样那么好相处的。
徐瑨默然。
祁垣讪讪道:“那好吧,就,就还是叫公子吧。”
他本来也是很好面子的人,一直觉得徐瑨好相处,经这事一看,徐瑨不过是为人善良,却不见得喜欢跟自己相处。这就叫人有些失落了。
祁垣没再自讨没趣,早早歇了下去,还拿被子把自己裹紧,背朝着徐瑨。
徐瑨不知怎的,从那一团背影上愣是看出了伤心的意思。只是哥哥的称呼实在太不妥了,他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决定坚守住自己的底线。
接下来的几天,徐瑨便每日早出晚归,见到祁垣必然以礼相待,动辄作揖行礼。
祁垣总受着对方的礼也不好,只得依模做样的也还礼回去。俩人举动甚是客气,回到号房之后也不多言语,徐瑨要么看书要么练字,祁垣也练字,但临不了几个,又没耐心,便自己闷头去睡觉。
徐瑨最初只是想以礼相待,后来见祁垣心情似乎不佳,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了,又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那日的表现是不是太伤人了些。
祁垣这几天心情的确很差,倒也不全是徐瑨的缘故,主要还是国子监的生活太苦了。
国子监中有专门管束学生的绳愆厅,因此监生们从早上睁眼开始,出入号舍便要在名薄上签字。一早一晚升堂仪式,听课背书,甚至出恭也要签字。
规矩严,功课也明确。
祁垣所在的学堂已经属于规矩最松的了,本学堂的斋长便是在门口的长者,脾气特别好,教官对他们也不怎么严厉,但他们的功课跟其他班一样——每天背诵大诰100个字,本经100个字,四书100个字。
除此之外还要写字,每日一幅,或东汉王羲之、王献之、或欧阳询、虞世南、或颜真卿、柳公权,点划撇捺,都要讲究,一幅字256个,一个不能少,写完再给先生看。
广业堂的教官虽然知道他有神童之名,但看他年纪小,所以要求宽松,若别字较多,都会温和地提醒他。方成和却不一样,祁垣若有错字,他必然要盯着他重写十次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