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青山(114)
“对啊,你知道的啊。”姑娘梗着脖子,凶巴巴道:“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不急。”叶酌扫了一眼姑娘抱着的盒子:“这个东西,不是姑娘的吧。”
他见眼前人骤然颤抖,便笑:“这木头是金滇紫檀,有暗香,你手上抱着的这个盒子价值万金,若我猜的不错,该是我那我故人,送给我的?”
她切了一声:“算你厉害。”把盒子往叶酌怀里一抛:“给你也无用,我试过了,打不开。”便噔噔蹬的跑走了。
温行问:“要追吗?”
叶酌摆手:“不必,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把那个盒子举到眼前:“倒是这个东西,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这盒子同一般的木盒不同,它上面有无数横七竖八的规整裂痕,像是被人工划分成了无数个小方块,温行接过去瞧了一眼:“有禁制,无法暴力破开。”
叶酌思考:“既然是送给我的,应该是希望我打开它,那我必然知道怎么打开才对。”
温行曲起指节敲了敲木板,翻看:“这些小方块好像是可以活动的。”
叶酌一惊:“我知道为什么熟悉了。”
他把木箱接过来:“这是个孔明锁。”
民间把玩的孔明锁由六柱到千柱不等,这个通体约五百来块,榫卯直接重重叠叠,完全拆开很是麻烦,叶酌调来调去,拼拼合合玩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听见了咔吧一声。
他擦了擦汗,把手压在箱子上:“若是十年前,我绝对解不开这玩意。后来有人教了我诀窍。”
仙君确实天资聪颖,也喜欢附庸风雅,可惜然而技能点全点在吃喝玩乐上了,像什么诗词书画,机关算命,这种文人喜欢玩的玩意儿他每一样都只能说马马虎虎,最多算个及格,六柱鲁班锁他还搞的开,五百来片的就要叫天了。
温行问:“那是谁教你玩的?”
叶酌笑了一下:“我邻居,陈可真。”
他抽出最后一块木头。
箱子打开的片刻,他们两人皆是一愣。
里头是无数散乱的碎片,然而即使凌落自此,依旧可从那些锋利的边角窥得昔年清光似雪,只一眼,便觉有浩瀚洪荒席卷而来,这些斑驳的光彩如同反射着亘古苍穹,似有无数震人心魄的故事铭刻其上。
那是一箱子人间无数的碎片。
叶酌问:“这姑娘送的信,是署名姬广玉的那封?”
温行点头:“是。”
叶酌一字一顿:“所以广玉元君,用陈可真教我解的箱子,给我送了人间无数的碎片?”
“这他妈是什么意思?”
他们抱着满腹狐疑回到宜春院,塔灵正躺在桌子上翘二郎腿,那马夫早已经被送走,见仙君回来了,温芒便从桌子上跳下来:“顺利吗?”
叶酌猛的灌了一口茶水:“顺利是顺利,就是拿到的线索有点匪夷所思。”
他问塔灵:“你这边呢?”
温芒道:“没什么好看的了,记忆被扫的挺干净的,就是一个抱小孩的剪影,你们看到什么了?”
叶酌扯过一张纸,蘸满笔墨,一字一顿“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说背后应该还有两个仙君吗?”
“如果说那封信是真的,那么广玉元君就是陈可真。”
“而且既然写信要保我命,还把人间无数给我送来了,那我姑且相信老邻居,认为广玉元君和我是同一阵营。”
他将这张纸和他先前写的文字逐一对应,抬起头来:“但这其中又有一个问题。”
“陈可真是仙君修为,那他为什么会生病,会变老?”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难道不是陈可真不/举吗?”塔灵插嘴:“他不/举耶,原来仙君修为也会不/举吗?”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举……”
叶酌嘀嘀咕咕,隐晦的扫了一眼温行。
大美人恼羞成怒,头一次瞪了仙君一眼。
塔灵又道:“而且您看着就是二十岁,他看着起码四十岁,那么老,小姑娘都骗不到,都是仙君,混成他那样也太惨了吧。”
“他刚刚被说谋反,被抄家,房子也没了。”叶酌兴致勃勃的附和:“而且我已经有了老婆,他还没有老婆。”
温行:“!!!”
雪松长老到现在为止还是脸皮薄,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耳朵尖红到脖子,打断道:“我们,我们……我们还是说正经的吧!”
叶酌揉揉脸,强行严肃,做作的问:“嗯,说的对,请问雪松长老有何见解?”
温行:“我总觉着,另外两个仙君设局的方法有点不对。”
他补充:“您目前没有修为,可能感出不深,但对我这种修士而言,我觉得他们的做法很奇怪。”
叶酌问:“怎么说?”
温行道:“就是说,如果修为高到仙君的地步,很多事情不会像他们那样拐弯抹角的去做,比如给您人间无数,若我是元君,抬手横移万里,直接送就是,何必找卖花的姑娘给你?”
“而且,某位仙君需要您挡灾,您有没有修为,他要您来京城,绑了您就是,何必借用清婉和倌倌设局把您带过来?中途那么多弯弯绕绕,对于仙君修为的人来说,是全然不必的。”
常言道一力破万巧,仙君修为行事,完全可以不服就干,而他们一路所见,确实太过复杂。
叶酌托着下巴:“除非……”
——除非这两个仙君和他一样,受道了极深的禁制,甚至根本就是堕了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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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真:n/m/b
第93章
他们三人将写的纸条理在一处,没得出什么其他结论。叶酌往背后一靠,长吁短叹:“好麻烦。”
可怜仙君自从堕仙以后,愉快的吃喝玩乐了那么久,多少年都没想过这些弯弯绕绕的,温行低头收拾笔墨,默了又默,忽然转头看着叶酌,盯了他片刻,又垂下眼帘,遮住琥珀色的一双眸子:“当真会……危及生命?”
叶酌叹气:“若是拿我当替死鬼,顶替那杀一百三十万人的责罚,天道必然降下雷劫,以我现在的状况,渡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长老的手微微一抖,撒出半杯水,那水是刚烧的,他却也不觉着烫似的,垂下眸子,径直扶住了杯子,还要探手去收笔架,从叶酌这个角度,能看见他指尖微微的颤抖。
仙君叹了口气,按住他的手:“别担心,虽然如今形势不甚明朗,但我到底是三仙君之一,要拿走我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他坐直了身体:“我有点奇怪,我们现在所有的假设,都是建立在广玉元君想拿我祭天的基础上的,如果陈可真就是广玉,而他分明是不想拿我挡刀,那设这个局到底有什么意义?”
水下江川那么大的一座城市,虽然城中草木是真的,但此城毕竟位于水下,蓝天白云,夏雨秋风,皆要靠阵法维持,越山湖中重重叠叠的骨骸也正是阵法耗费巨大的证明,如果不是为了抵消天罚,营造如此大的一个局,又是为了什么?
塔灵只觉着这几天思考的比几辈子都多,他抓了抓脑壳,一头丰盈的秀发似乎日渐枯萎:“总不能是耍我们好玩……”
叶酌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嘘。”
他问:“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温行听觉出众,他顿了顿:“是在打更?”
叶酌这屋子位于宜春殿内部的一座二层小楼上,乃曲径清幽所在,和外街隔的较远,只能隐约听见敲锣的声音,有人四字四字的念着什么短句,听着确实像是在打更。
他推开窗子:“打更?青天白日的,打什么更?”
窗子底下,老鸨正和个官差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计较许久,好一阵子面红耳赤,等到那官差放下一句:“不知好歹。”,老鸨吆喝上一句:“送客。”叶酌才探出半个头,招招手:“嘿,宋妈妈,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