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座下尽邪修(117)
但随后,他也看到了这个“知恩图报”的人族修士,用一壶加了药粉的酒放倒了长夜。
江应鹤愣住了。
他与长夜相处已久,洞悉自家徒弟的心性手段,从来不觉得他会面临这种被算计的危险——但此刻,这件事却在他眼前发生了。
……没有人生来就虚伪狡诈、满口谎言。
江应鹤握紧手指,看着那个修士掏出了钳子,将一端卡住长夜的手指,用力摁了下去。
骨骼碎裂的声音。
长夜瞬间惊醒,他的眼眸乌黑明亮,甚至在痛苦降临的此刻,还没有真正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碎裂的骨头在皮肉在移动时,他才把冲出喉咙的叫声咽了回去。
“这么漂亮的猫妖,应该能在黑市上卖出一个好价钱吧。”男人随口道,“而且还独来独往,部落里的都不好下手,这次真是赚到了。”
长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法器锁链捆住了他的修为和妖气,只有不断反复地、重叠的痛苦,被
无限地释放出来。
“别这么看着我啊,你还教我怎么躲开追踪呢。”男人嘿嘿一乐,似乎完全没有将眼前这只被控制住的妖放在眼里,嘲讽道,“在这种世道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漂亮蠢货。”
钳子移动了一下,转移到另一根手指上,夹住末端的指骨,狠狠碾碎。
他没有听到惨叫声,意外地看了眼前的猫一眼:“你不知道痛吗?”
男人顶着对方清澈的、一瞬不眨的目光,看到长夜湿透衣衫的冷汗,才撇嘴道:“要不是你们这些猫妖爪子太利,会伤到人,我也不用敲碎你的指骨。”
他的语气极其嫌弃,像是连进行这种敲骨的残忍手法都觉得麻烦,随后,他一边笑着碾碎少年手上的骨节,一边道:“漂亮蠢货这四个字,真是太适合你了。我就没有见过这么单纯好抓的妖……没有经历过多少欺辱吧?”
“你越是单纯善良,就越会被这个世道摧毁。我只是在教你,到底要怎么生存。”男人低着头道。
指甲、骨骼,一同粉碎,连带着一层血迹斑斑的皮肉。
但长夜一声不吭。
在这个压抑的过程中,连施刑的人都开始逐渐焦躁、暴怒。
“怎么不惨叫?怎么不骂我?怎么一直看着我?”男人的声音逐渐加快,动作也残暴了起来,似乎像是发泄那种被异族压过一头的憋闷般,夹碎了他的所有指骨。
血迹从那层皮肉间流淌而下,随着钳子的移动,能听到薄薄皮肉之间,装满了碎裂的骨渣。
长夜额角的冷汗流淌下来,浑身都在为这种难以承受的疼痛而颤抖。
男人不停地呢喃着价值,推测着能收获的利益,才将逐渐冷静了下来,可他抬起头时,仍然对上了长夜的视线。
他血迹斑斑,身不能动,但目光却一直注视着他,天真、纯净、始终如一。
“别看我,别看着我!你不会哭吗?!你要跟我求饶,你要哭着骂我!你……”
男人即将被他看得疯掉的时候,长夜却收回了目光,他哑着嗓子,半晌才道:“你说我是……蠢货?”
他像是第一次接触这个词汇,却又能感觉到,这将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被这个词汇辱骂。
下一刻,猫妖的血统像是被什么东西顶替掉了,尘封的血脉在极度的情绪激荡中猛然复苏,蔓延进每一条流淌着血液的经络。
天犼睁开眼眸。
好孩子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儿童节快乐!给好孩子们一个祝愿。
愿你,未曾清贫难做人,不经打击永天真。
(出自《增广贤文》,有修改。)
第77章
铁链断开了。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一股极度恐怖的气息向四周碾压过去,古木倒塌、百兽惊伏,短短一瞬间,一切形式都逆转了。
在长夜挥下第一刀的时候, 那个男人就已经断了气。江应鹤看得清清楚楚, 他见到小徒弟骨骼粉碎的手指握不紧刀柄,看到并不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砸进修士的血肉里。
他的手掌紧紧蜷起, 握住石洞中唯一一件利器,神情清醒,眸光却一点一点地阴翳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男人早就断气死掉了,他的躯体被砸得稀烂, 血水和内脏混合着流淌下来,刀刃上的血珠飞溅起来,沾到了长夜的脸颊上。
他没有停手。
这明明是泄愤的举动, 却在一刀又一刀的砸落下去之后, 让人感觉到难以呼吸的痛苦。眼前的景象一片鲜红,血迹渗进石缝之中。
长夜浑身都是血。
他破损的伤口、断裂的骨骼,都穿出生长复苏的声音。
但也有别的伤口没有复原, 包括他一败涂地的单纯和善意,他满盘皆输的不设防备。
血珠从他的墨发间淌了下来, 一滴一滴地坠在地面上。
眼前的画面根本无法直视, 眼前只是一片烂泥而已,连原本的人形都看不出。长夜手中的刀猛地脱手,插进了地面。
他怔住了。
长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血红, 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他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哪里不对劲,甚至还像平常一样,对救回来的人族露出了一个微笑。
石洞外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
石洞内一片寂静,只有细细的、颤抖的呼吸声。
眼泪混进了满地的血泊里。
以往长夜哭,都是含着眼泪跟他撒娇,凑过来求他原谅。江应鹤虽然心疼,但却很少觉得他真的委屈。
但是现在,江应鹤看着拼命地擦眼泪,看着少年不停地咳嗽、吐血,跪在地上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应鹤想要去抱他,可却连他的手都触摸不到。
最后,长夜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蜷缩在角落里进行了休眠。他才刚刚血脉复苏,有些过度透支,需要进行短暂的休息。
江应鹤坐在旁边守着他。
他衣服上的血迹都干涸了,脸颊的鲜红被胡乱抹去,手指已经在天犼的强大自我修复能力下重新接续,只是皮肉还未好全。
江应鹤不知道他会梦到什么,是不是从今夜开始,他梦里就不会再是灵果和食物、不再是部落的童年和美好回忆,而是今天晚上的尤其黑暗的夜色,和男人敲碎他指骨时露出的笑容。
可他只能旁观,无能为力。
江应鹤坐在他身边,看着小徒弟身上的伤口一一愈合,看着冷月的光辉照进来,蔓延到长夜的腿边,却照不到他的身上。
后来,少年变回了小猫的模样,靠在角落里蜷缩身体,两个爪子血迹斑斑,用毛绒的尾巴盖住了。
江应鹤想起长夜之前做的许多事,想起自己不理他的时候,他变成猫咪凑过来撒娇讨好,眼睛湿漉漉的。
他不知道有多害怕,自己会被丢掉、会被抛弃。
江应鹤低下眸光,看着眼前的月色,望了一整夜。
随后,江应鹤看着他血脉苏醒后修为一日千里,看着他离开这个孤僻独处的地方,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长夜一直都很爱笑,但每一个熟悉他的人,都极度畏惧他的笑容。天犼妖尊看上去永远单纯、善良,可却是最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那一个。
他一步步爬上来,成为妖族的尊者,与当时的妖神混沌分庭抗礼,长夜的势力从妖族蔓延向四面八方,每一个地方都有他的眼线和暗桩,一切违背他的人,都会被一点一点地折断关系网、殉死于他的剑下。
他的剑原名叫“怨憎会”。
他越走越高,却越与自己最厌恶的东西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无法解脱。
直到长夜与妖神爆发内战,整个人世为之动荡震撼,此战之前,长夜为手中的剑改了名字,放弃了他最擅长的布局设计,而将一切都抛诸脑后。
为其效死的妖族,看着天犼妖尊一剑将妖神钉入无量天阙中,几乎震裂了对方的妖丹,随后,他于云霄之中坠落,坠下人间。
不久后,天犼陨落之处,形成了一片雪原,万载之中,雪原越扩越大,永世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