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149)
氛围变得凝肃。
“阿弥陀佛。”角落,玄明大师站起身来,凝重说道:“这里是枯澹山,自当由枯澹寺为诸位断后。”
“这!”一个佛门僧人立刻露出不赞同神色。
玄明大师叹道:“是枯澹寺请来诸位,我们责任重大。”
就在此时,忽闻一声“啪嗒”。
晏无书将手中折扇丢到了桌上,他逆光而坐,耀眼的日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圈金边,太过夺目,看不太清神情如何。
“这怎是枯澹寺的责任?”晏无书开口说道,话说得慢条斯理,却掷地有声,“他们有备而来,挑的就是这种众门派聚集的时机,不是枯澹寺佛门集会,便会是旁的什么盛会。”
紧跟着话锋一转,“我留在此地,联你我之手,胜算更大。”
夜来得不算太慢。属于暮色的昏黄一点点褪去,天空被幽沉沉的苍墨色染透,星光漫过山岗,像极了一个良夜。
后半夜撤离的消息已经告知与众人,大殿上一片忙碌,所有人都在进行准备。
萧满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坐在一棵树的树枝上,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用望远仪查探对面山上的情形。晏无书坐在树下,背倚树干,手里捏着一把刻刀,不紧不慢雕一颗核桃。
他没有同萧满说话,也没有即将出战的紧张感,唯一流露出的情绪,是不爽。——萧满本无心去观察他的情绪,但他们之间纠葛太深,契机一直缭绕心头,蛛丝般似有若无,却实实在在牵扯住两个人。
晏无书的心情就是凭借此传达过来,他心情不大好,所以雕核桃。
萧满垂眸思索,这人从枯荷院回来后便成了这般这般,直至眼下,已有两个时辰。
院内商议过程他弄得很清楚,是晏无书自己开口说要留下断后,没有人逼迫,所以这份不爽,不该来源于此。
那是来源于什么?萧满思索不出,索性就不去思索了,毕竟也不太好奇。
他眼睛仍贴在望远仪上,想起别的事情,低声对晏无书道:“这群人,准备如此周全,目的不仅仅在于枯澹山上的集会,我想战争要开始了,一场——道魔之战。”
最后四个字,萧满将声音压得极轻,但语气无比凝重。前世他所知晓的道魔之战的特征,几乎都与这群邪僧对上,他不能不出声提醒,或者说警告。
晏无书对此,回了一声“嗯哼”。
萧满不在意他的态度,只要听见了就好,不过接下来的话,犹豫数回,几番欲言又止,才说出口:“你该把你师弟从西荒叫回来。这世上,唯有他修炼的功法,能够克制这些邪僧的招数。”
晏无书手里刻刀一顿,抬头看着树上的萧满,问:“你如何知晓的?”
萧满这话,前半句说明他并不知晓林雾已被软禁在孤山,后半句却是……
距离这群邪僧在枯澹山上暴露身份和功法不到半日时间,他是如何知晓的?暗阁吗?但若是暗阁传回的消息,在说出来前,为何要再次犹豫?
晏无书的眼睛不自觉眯了一下。
萧满也在看晏无书,他何其熟悉晏无书的神态,再细微的变化亦能捕捉,见他如此,轻垂眼皮,问:“你不信?”
不信是自然的,毕竟林雾没有出现在此,未曾和邪僧交手,没亲眼看见,自然该怀疑。
“那到时候试试便能知晓。”
他面不改色,一跃落回地上,声音依旧轻:“但今后的时日,你当保护好你师弟,别让他伤得太重。”
言语之间,萧满快步走向寺内。他说的够多了,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距离约定的撤退时间将近,这里交给晏无书守着便是。
晏无书不着痕迹蹙了下眉,丢掉手里的东西,起身问萧满:“什么意思?”
萧满略一思忖,回答说道:“毕竟这些邪僧造成的伤,不好治。”
他的回答关于林雾,但晏无书所问并非关于林雾。
两番话语,两种意味,萧满步伐不停,宵风掀起衣摆,清亮星光之下,这抹素白缥缈得像一道云烟,速度又快,三两步就要离开视线。晏无书神色沉下去,衣袖一甩,掠至萧满身后,将他拉回到树下。
一声咚响,树影摇晃。
叶纷纷。
晏无书将萧满抵上树干,手撑在萧满脸侧,眸光瞬也不瞬凝视住他,问:“你要我保护好他,那你去哪?”
这个“去哪”不是问的此夜,而是今后,战乱开始之后。
他语气里带上了某种凶恶味道,萧满觉得,想到自己无情道圆满之前,行踪逃不过契机,干脆如实回答:“我不回孤山。”
萧满看晏无书的眼神一如素日那般冷淡,晏无书心中那股不爽之情更盛,凑近他几分,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问:
“是因为打算跟别北楼回药谷,同他合籍结侣,借此断掉我的念想?”
闻得此言,萧满先是一怔,继而蹙起眉:“你听见了?”
晏无书缓缓笑起来,紧盯萧满的眼睛:“听见三分,算出三分。”
他这一声笑,说冷,算不上,但幽幽的,无端瘆人。萧满心尖儿颤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平静,往旁侧偏首,将与晏无书之间的距离拉远些,然后道:“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晏无书又笑了声,渐渐的,眼底开始泛红。
“你是我的道侣,我们交换过承诺,彼此生出了契机,更双修过。你是我的,你要走无情道,你要斩断我们之间的缘分,我不拦。没了前缘,重新开始便是,但你怎可以……你怎可以如此!”
话至末尾,他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
萧满低敛眸光,再慢慢抬起,转回头去,看定晏无书。
“……你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地就把我丢开?”晏无书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继而一抬,捏住萧满下颌,再往前倾身,咬住他的唇。
第98章 三分艳色
萧满抬起来推拒的手被晏无书抓住、按在树上, 另一只手连同腰身一起遭到禁锢, 整个人被困在方寸之间。
星辉如水漫过山野, 晚风送来荷香, 但都感受不到了, 他视线之内唯余一人,气息交织, 难分彼此。
乌檀般的发和流霜似的银白在虚空里起落,同样交织缠绕。
连风都在帮他们结发,这人却要决然离去, 唇舌有多柔软, 心便有多硬, 说走就走, 全然不念旧情。
晏无书突然感到可悲, 原来他们之间, 已成为旧情了吗?
就在这时,萧满微微扬起头。这个动作像极了迎合, 但真正的目的, 是咬了晏无书一口。
一下便见血, 用力至极。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晏无书也用上力,将这一滴血喂给萧满吞下, 然后笑了笑,退开后抵住萧满额头,问:“这算不算血脉交融?”
“你脑子有病?”萧满的唇上沾了晏无书的血, 原本的薄红成了丹朱,纵使面无表情说话,也带上。
晏无书慢慢抬起手,指腹抹过萧满的唇,低声道:“想把你关起来。”
“你疯了。”萧满道。
“把你关在我的道殿里,不许任何人靠近,你能看见的,只有我一个人。”
“……”萧满不想和这疯子搭话。
晏无书盯紧萧满,过了许久,跟泄了气一般垮下肩膀,又如委屈可怜的犬类。他将脑袋埋进萧满颈窝里,轻声说:
“我怎么可能关你呢?我喜欢你,从前就喜欢,现在仍是喜欢,今后会继续喜欢。”
萧满仰靠在树上,视线升高,看向天上星河,心知境界差距,没有动手,只问他:“你要怎样才肯死心?”
“除非我死。”晏无书给了个答案,继而问萧满:“你呢,你又要怎样,才肯回来?”
“除非你死。”萧满道。
晏无书又笑,环在萧满腰上的手收得更紧:“我骗你的,就算我人死了,我也不会死心。”
萧满手上仍是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