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春(101)
弱肉强食,冥界一向如此,有不少鬼族为了省去修炼步骤强大起来,无所不用其极。
这么一想,仲春怀疑他去天界是为了偷东西还挺合理的。
那俩在屋里大概没发现自己说话声音有多大,被阿岘听了个明明白白,正好阿岘也该回冥界了,天启对他来说灵力还是过重,压得他有些难受了,回冥界也好。
他一步一步走到前方,那片荒芜的地面上有一个不大的土坑,土坑旁是座不大的木屋。阿岘将人型散去,烟雾状飞入了木屋中,过了会儿又将头部探出来,盯着昏暗的天空愣神。
那日冥界少见的祥云笼罩,春神句芒与冥王有事相谈,却没注意手中玉瓶瓶口倾斜,落下一滴水,刚好落在那棵树上。
树接神水,开灵识,有神魂自内孕育而生,灵识通透之日,神力激荡,与冥界死气冲撞,自树旁又生出一缕虚弱的魂,靠在树下,得神树庇佑,吸死气而生。
阿岘将身体彻底散开,维持一个最舒服的姿态,视线却落到了那个土坑上。
孟春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正常,毕竟那时候他还只是棵树,却也因此无法询问他究竟为何会去往人间,还得了肉身的事。
阿岘将视线挪开,潜心吸取冥界内死气,还在想,下次见面时,他不要再忘了我就好。
第75章
邱岘的记忆到了这一步突然混乱了起来。
零零散散的,都是些在冥界修行时的碎片,他不杀鬼,不代表鬼不来杀他,在冥界内强者才有资格生存,以往他有神树护着,如今没了,只能投身进撕杀中去,那一段的记忆过得飞快,或许是他潜意识不想让自己回顾起这些事,只能任由时间推移。
和孟春见面的时间愈发少了,人人都传天启界第十二位神族即将归位,最近在通过最终的考核,但实际上已经开始协助句芒管理事物了。
阿岘想了想,孟春那个样子居然能帮着句芒做点儿正经事,也不知道是副什么奇怪的样子。
他踏在一个胆大来挑衅他的小鬼的尸骨上,起身去了小木屋内,还没来得及将身体散开,外头传来动静,许是又是什么挑战者。
阿岘叹了口气,转身开门出去迎敌,门外站着的却不是什么鬼族。
是一个穿着绿色短袄的小仙童,头发扎得紧,又紧张,连带着五官都有些变形了似的,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不是叫阿岘?”
“啊。”阿岘应了一声。
“我家,我家神君三日后进行归位大典,”小仙童将手里金色的请帖往前一递,“特,特来邀您前往。”
“……神君?”阿岘心底有了几分猜想,但不太敢确定,“哪位神君?”
“句芒座下,孟春神君。”小仙童像是有些怕鬼,阿岘接请帖时手指不小心蹭了他一下他都被吓得一哆嗦,“三日后,您来便是。”
“好,”阿岘翻开请帖看了眼,上头的字迹清晰,下笔有力,阿岘愣了愣才抬头看着小仙童,“我会去的。”
小仙童这才松了口气,哆嗦着行礼,转过身飞快出了冥界。
孟春神君。
他们有许久没见了,阿岘有些想象不出来如今的孟春神君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但他关上了门之后忽然有些想笑。
神君,当年那个小孩儿似的人竟然也成神君了。
他有些说不出的感叹。
“为什么要请那么多人来看我登位?”孟春看着句芒将请帖一张一张发出去,急得搓手,“不请行不行?”
“请的都是六界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叫他们认识认识你,以后办事也方便,”句芒写了一摞请帖,“再者说,你不也给阿岘发了请帖?”
“阿岘不一样,我看阿岘不紧张,”孟春干巴巴地说,“我看他们紧张。”
“紧张什么,”句芒乐了,“到时候又不会叫你给他们舞一段儿。”
“就是紧张。”孟春说完便不想理句芒了,他看着句芒手里那一摞请帖就紧张。
明日便是登位大典,句芒请帖发了三天请帖还没发完,手里高高的一摞,不知道到底要宴请多少人。
说是六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请来,孟春总觉得他把整个六界长了脸的人都请来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天启界会不会不堪重负坍塌下去,把底下五界全压没了,看句芒还宴请谁去。
他心底嘀嘀咕咕的,嘴上却没说出口,趁着句芒转头和仙童说话的功夫悄悄溜了出去。
天启界的建筑通常没有固定的样貌,居住的神族太少,地势又过于广阔,常常被一些神族拿来随意开阔,按着自己的喜好用法术来更改居住的地点。
孟春将自己住的地方改成了山林间的模样,一条河往看不见尽头的地方淌,周遭树林茂盛,天启界少有风,吹过时树叶哗啦哗啦响,季春前几月下界时不知道从哪带回来几只妖兽,没地方养,孟春便将他们都养在了自己的林子里。
此时他走过去,那几只妖兽便都凑过来,孟春搂着他们靠到一棵树下,看着河流安静地淌,有些发困。
不知道阿岘在做什么。
他们有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上一次联络还是差仙童送了书信,那时候孟春的字写得好难看,等阿岘的信回过来的时候孟春便觉得自己的字更难看了,狗爬似的,便再也不写信了,找仲春拿了收声玉符,一来一去,过了许久,硬是没能见上面。
明天就能见面了。
孟春将头枕在树上,眼睛眯缝几次,差点儿睡着的时候忽然觉得有谁在扯他的头发。
他回过头,只看见那藏在地面杂草间的一只黑漆漆的手,孟春皱起眉将妖兽放开,起身去树后查看。
刚一走过去便遇见一人,黑衣黑发,和印象中的样子没多大差别,孟春愣了愣,还没开口,阿岘便冲他躬身拱手:“孟春神君。”
孟春怔着看他,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最后往后退了一步,同样供起手:“许久不见,不知……”
他话还没说完,阿岘忽地笑出了声,孟春又一次愣住,随后飞快把手放下,抬头瞪着他:“你装的!”
“嗯,我装的,”阿岘笑得眼睛都眯缝了,“总觉得叫你两声孟春神君挺有意思的。”
“那等你成鬼王了,我也要喊你鬼王,不喊阿岘了,”孟春将手背到身后,他头发又长了些,又不爱束起,这时手指刚好擦过发梢,他蜷了下手指,“你什么时候才成鬼王?”
“还早着呢,哪那么容易就成鬼王了,”阿岘笑了会儿,才认真地看着他,“以后得请你照顾我了,孟春神君。”
孟春被他说得挺不舒服的,也说不出是哪儿不舒服,反正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抬手挠挠脸,说:“你不要喊我神君,喊孟春,喊阿枧。”
阿岘点点头不说话了,和孟春站在树下莫名其妙的对视。
这儿挺大的,句芒将这一片地方都分给他了,由着他布置,平常也不会有人来,偏偏今日仲春来了,隔老远就喊了声:“孟春!有人找!”
“啊,嗯!”孟春匆匆忙忙挪开视线,从树后探出个脑袋,“谁找我?”
他话音未落,一个打着滚的白团子砸到他脸上,砸得他往后退了几步,阿岘连忙接住他,紧接着又听到前头有人嚷嚷:“玄武你撒什么癔症把虎子丢出去干嘛!”
“那,那是白,白虎啊?”玄武揣着袖子走在最后头,慢吞吞地说,“你一,一路搂着,我当是个枕,枕头呢。”
朱雀飞快扑过来,在白虎往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把他搂进怀里,扭头指着他骂:“他年纪小,走不得路,我搂着他怎么了!”
“对,对,走不得,你小时候,我们都是拿根绳子绑,着你,放纸鸢似的牵着,你飞,”玄武道,“从来,不让你走。”
青龙听得烦躁,抬手在玄武后脑勺拍了下,道:“去给白虎道歉。”
玄武捂了捂后脑勺,慢条斯理地走到朱雀面前,低头冲他怀里的白虎说:“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