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仙尊的崽跑了(20)
他嘟囔:“这客栈没有那样大的天井供我使剑啊。”
狂扬说:“可以去别的地方啊。”
他不仅说,做得也快,下楼问了掌柜的,带江随澜去了一家武场。
武场很大,间隔着搭了擂台。
不过天色已晚,没什么人还在练了。付了点银钱,江随澜便在擂台上痛快地练了个够。
他练的还是江微传给他的那套剑法。
从前不觉的,现今用起来,只觉得空气中的一切力量都向他涌来,剑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不必刻意去记、去套什么剑招就如臂挥指。
他闭上眼睛,微微仰头,空旷武场还剩些许刻苦的汉子,他们五大三粗,体魄强壮,平日见到瘦弱点的书生都要嘲笑两句娘们似的,可此时,见到那擂台上舞剑的年轻男人,眼睛都直了。
月光整个儿都只照在了他身上似的,那身普普通通的蓝衣硬是被照得光华璀璨,宛若神仙。
那张脸,又白净又漂亮,鼻梁高,下颌棱角分明,脖颈修长,眼睫翩翩若蝴蝶,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温柔精致。
“这小子……”有人低声念了一句,咽了口唾沫。
另一人接过话头:“总算知道为什么有男人爱玩南风馆的小倌了,若能有这样的,我也不是不——”
江随澜一剑刺向前方,魔气凝在剑上顺着招式指向的路径刺出去,武场那棵巨大的槐树遭了飓风蹂/躏般一阵狂抖,而后倏然炸裂。
旁观的汉子们:“……”
那位想说“我也不是不行”的,连忙把话带口水都结结实实咽进肚子里。
江随澜满脸抱歉地从擂台上下来,从乾坤袋里数着东西,看有没有什么能赔偿这家武场。
狂扬说:“你又进境了。”
江随澜想了想,说:“好像是吧。似乎突破了一个什么瓶颈。”
狂扬喟叹道:“太快了,这才几天。江微都比不上你。”
江随澜说:“大约是厚积薄发吧。”
狂扬微笑又感叹地摇了摇头,说:“你这一进阶,这方圆几千里本就没多少的魔气都被你抽干了。”
江随澜给了武场的主人一小盒复新膏,说:“实在抱歉,坏了你们一棵好树。这是治伤的药,什么伤都能治的,内服外敷都行。”
夜已很深了。
回客栈的路上,狂扬问他:“你方才在想什么?”
江随澜愣了愣,迟疑道:“……没想什么。”
狂扬洞若观火:“入境至迷境,有迷思,才能进阶,多少人进不了迷境,就是因为一辈子都没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江随澜更呆了:“可迷境不是……迷茫之境,就是不知道,才……?”
狂扬摇头,给他解释。“有所求,才有所迷。你要先问自己一个问题,才会去寻找答案,迷境,是迷茫之境,也是寻找答案之境,找到了,便是明境,找不到……寿数到了,便就此陨落了。”
狂扬看向江随澜,微微笑着:“现在,你舍得告诉我,你方才在想什么了吗?”
江随澜张了张嘴,有点儿说不出口。
良久,他才低声说:“我在想,爱……是什么?”
舞剑的那段时间不长,他却想了很多,从孤独的、渴望亲情的童年,到有了些许友情的少年,再到一头栽进师尊温柔乡的青年……
他想,他是想要爱的。
亲情爱,友情爱,同门爱,还有情爱。
只是师尊带给他的情爱——哪怕是假象,都是那样昂扬浓烈,把其他所有的都掩盖了。他心满意足地浸泡其中,别的都不要了,以为只要那个爱就足够了。
结果有朝一日,告知他那爱是假的,恍然间,他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爱……是什么?
他感受着月光照拂在他脸上,在心里轻轻呢喃。
弄清楚那是什么,就能想办法得到了吧。
若是他一早就清楚爱是什么,不至于看不清师尊真正的心意。只怪他无知浅薄,以为拥他、吻他、与他云雨,以为那以孤琴仙尊名义的保护、占有欲和温柔便是爱。
结果隐藏在其下的,是漫不经心,是敷衍,是忘记,是痛下杀手。
过去江随澜以为师尊爱他,后来发现他错了。
那日在碧城,师尊失态祈求,仿佛深爱他。可谁知道隐藏在这深爱表面的背后是什么?江随澜没法再相信了,不是不信师尊,是不相信自己所见所觉是正确的。他醒悟师尊不爱他的那一瞬,立刻发觉过去一切有迹可循,只是彼时他被一叶障目,什么都看不清。
他知道自己内心仍然渴望师尊爱他,一旦相信师尊爱他,他便会如过去一般,沉沦进去。
他不愿重蹈覆辙。
叶子被拿下来不挡在眼前了,他难得看得清楚,难道要自己再给自己挡上么?
要清醒,要冷静,要看得更清楚。
江随澜是这样想的。
不光是他的心,不光是师尊,还有……
江随澜转头看了一眼那自称文词柳、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清秀面容的人。
魔尊狂扬。
*
殷淮梦坐在酒楼雅间,盯着那一桌好菜。
魂灯在餐桌上幽幽亮着,殷淮梦的魔气环着他,努力探寻,努力感知,但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真的,找不到随澜了。
吴荷最后送上来一壶酒,说:“小澜平时就爱吃这些,这么多年过去,口味都没怎么变,爱吃酸辣的。人常说酸儿辣女,他这……”
雅间温度陡然降到冰点,吴荷打了个颤,才意识自己刚说了什么,连忙噤声,放下酒,说了句您慢用,便走了。
下楼梯时,还颇可惜地摇头想,看来真不是孤琴仙尊的孩子,只是不知道小澜孩子的另一位父亲究竟是谁,这么久面都不露,真是一点儿责任也不负。是因为随澜是男子却有孕么?可是,男子生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嘛!九洲什么奇事没有,这点事都遭不住,还修什么道。
殷淮梦慢慢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不喝酒。
过去在小银峰,偶尔见江随澜喝,也是不赞同的。只是有时……随澜醉了,十分可爱,他便不嫌酒气,愿意抱着他,亲一亲他。
那样的日子,回想起来,竟是非常遥远了。
殷淮梦仰头喝下一杯酒。
于他的境界而言,这杯酒寡淡。
但闻着、尝着酒的味道,就好像江随澜还在他身边。
他自欺欺人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直到酒壶见空。
第18章
殷淮梦甚至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醉了。
他撑着额头,垂着眼,看着空荡荡的酒杯,耳边却清晰地听得酒楼一切的声响。
到了化境,足够耳聪目明,不用神识,周身动静都无法逃开他的感知。
殷淮梦听见楼下大堂的客人吃酒吹牛,和好友聊天,什么都聊,从这家荷韵楼出的新菜尤为好吃,聊到如今仙魔局势;从上古天地未分时仙神与魔神相斗,聊到现今风头正盛的仙修与魔修。
他们提到了殷淮梦。
“听说,听说啊,孤琴仙尊在崎平交界与魔尊一役受了重伤,不知是被那日魔气侵染了还是怎么,现在似乎修魔了。”
“不能吧?那可是孤琴仙尊!现今所有尊者里唯一一个修无情道的,说是心如磐石也不为过,不论什么伤,也不能可能转去修魔吧?”
“嗐,你们消息哪听来的,错漏太多。我这儿有真消息,那孤琴——现如今得叫魔琴嘞,他不是自己转修的,是堕魔!我有个兄弟,他师父是寒镜府的弟子,师父的师父也是尊者,亲口告诉他的。仙门这会儿忧心着呢,魔修本就来势汹汹,咱这边又损失一员大将——孤、魔,还是叫孤琴吧,魔琴怎么叫都不顺口,孤琴尊者是化境里出了名的能打,当年南柯盛会,他一把琴让多少尊者甘拜下风?现在倒戈到了魔修阵营,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