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向导(94)

　　军部总部集体会议召开的时间固定，且召开有诸多限制。常理来说是每年一月份将整个现龙军团少将级别以上的将领召集起来，针对一年事务及作战方略进行大范围商讨。届时皇室护卫军统领将带来陛下的口谕与正文书信，以指挥整个帝国军方的决策判断。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惊动了上级，必须开一个如此高级别的会议。
　　克维尔心中隐有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下意识点开光屏，与向导的通讯记录截止在他进入军方内围基地的一刹那。军部总部不允许任何私人账户的通讯权限开启，重要的关于军部的事情会通过内线统一播报，更何况高级领导们来军部总部的时间并不长：他们的工作效率其实不慢。
　　窗明几净的会议室内，最前方的悬浮星际仪将帝国整个星际版图展示开来，沉浮于虚空幻影中的首都星被一圈小行星阵包围，军方航线连接松云星系，再向外延伸则是灰色地带的碎落星带。
　　克维尔去的不晚，他落座后与诸位与会者寒暄几句，便按照身份等级坐在右手边倒数第四位。
　　很巧，他手边倒数第三位正好是战争向导团的团长欧文·怀特。刚刚晋升少将的青年意气风发，眉眼间都是锋芒与锐气。他比克维尔年长一岁，按辈分来说克维尔还要叫他一声“学长。”
　　只是若按军衔来说，克维尔则不必那么礼貌。
　　“我没想到第一次和你见面会在这种场合。”欧文眯起眼笑得和善，他礼貌地像克维尔伸出手，得到了S级哨兵的回握。
　　“未尝不好。”克维尔礼貌客套。
　　“是的，很正式。”欧文收回手，他微微倾身，侧头看着克维尔说：“那天硬闯封锁带的不安分群众……我听我的部下说是你的向导。”
　　欧文的形容很有趣，用词也斟酌隐晦，他指的是那天商场爆炸时冲入现场的西斯。他说出那个“不安分群众”，惹得克维尔笑起来。
　　“是，他的确有点不乖。”克维尔回道，末了又用一种深邃而平静的目光看着欧文：“但他的判断一向很有预见性。”
　　“的确，毕竟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欧文笑容淡了些，他点了点头，似乎又失去了和克维尔聊天的兴致……又可以说是试探。
　　会议开始的很快，但与平时不同，这次多了几个帝国国家实验室的专业学者，克维尔远远看见约翰穿着一身白大褂坐在他的对面，爱德华紧随其后。
　　约翰落座时面容上还带着笑，坐定后拿出手里的光脑文档连接主控制器时抬眼隐晦地望了一眼坐在他正对面的克维尔，传递出一个严肃又不安的目光。
　　克维尔放在桌下的手一紧，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会议的主要研究问题便是关于现龙组前段时间在对地狱之眼实验室打击任务中缴获的一份关于实验体GS07的数据文件分析，帝国实验室加紧加急终于拿出了可靠的、有直观数据依据的结果分析，而这也让所有人感到不安。
　　约翰受到邀请后站了起来，从自己的位置走到最前方。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纤细的指示棒，完全陷入黑暗的会议室被突如其来的蓝光照亮。他站在光芒中间，回头看了一眼国家实验室最新制作而成的报告表。
　　青年学者的声音低沉压抑，充满凝重感和压迫力：“经过国家实验室全体学者的分析，此次会议我们向军方报告的可确定、无疑问的线索有三条：”
　　文件跳转到第一页，是一份整体报告表。
　　“地狱之眼的最高实验体，编码代号GS07，以战争向导为培养目标，培养理想为无人格杀戮机器，尤其体现在大范围潜伏与对哨兵作战中。GS07的大脑自带光脑芯片数据库，先进程度与AI无区别。”约翰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经过我们对实验数据的分析，我们发现GS07的无人格培养并不成功，在对命令接受和执行上出现偏差，初步肯定它在试验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自我人格。”
　　自我人格的出现便意味着地狱之眼必须要面对一个并不听话的试验品，对准他们的究竟是刀柄还是刀尖，这尚未可知。
　　“第二条线索，则是关于向导的特征分析与数据化体征。”约翰将文档翻到第二页，他简述道：“GS计划的实验观测结果一直以女性代称称呼GS07，这给我们的学者一定误导。但经过我们的严密分析，此实验体的性别应为男性。男性向导，能力预估为A+级……甚至是S级。”
　　约翰话音刚落便引来在座将领一片惊呼，他们难以相信人造S级向导的成功性，下意识觉得这异常荒谬。
　　克维尔的心猛然跳了起来，搁在腿上的双手逐渐攥成拳，他盯着面前巨大的实验分析数据报告，整个人像被投入寒窟湖底。
　　“对其能力天花板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约翰面色凝重，他投放出第三张报告时，所有人都在震惊中转头将视线凝结在克维尔身上。
　　十几双眼睛像一把审判锤，重重砸在克维尔心上。
　　“经过不完全数据对比，帝国国家实验室排查帝国登记在册的全部哨兵，他们与GS07的契合度均低于30%。所以我们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我们或许遗漏了目前所知最没有可能的一个人。”
　　但恰恰是这个不可能，变成了最大的冲突点。
　　“经初步测算，GS07的契合度与克维尔·琼斯少将达到82%。且这是在双方精神体数据都不完全的情况下。我们无法获取GS07的全部数据，亦无法用数量量化少将的精神网络，但这无疑给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
　　约翰收起稿子，说出了他发言的最后一句话：
　　“GS计划的目标很可能是克维尔·琼斯少将。”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人的声音如蜂鸣般涌入克维尔的耳膜，他抬眼望见最前排端坐着的一脸严肃的罗伏上将，于父亲的眼中看出了审慎和担忧。
　　目前所知全帝国与克维尔的契合度高于80%的人只有两个：
　　薇薇安·拉塞尔殿下和西斯·凯沃克上尉。
　　而能进入克维尔精神网络的人唯有一个：
　　西斯·凯沃克上尉。
　　罗伏沉默良久，久经沙场的上将略微斟酌便果断做出决策。上将的声音沉若洪钟，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压感：“副官，紧急召令琼斯少将的临时向导到军部接受问询。”
　　克维尔仍坐在原先的位置上，脸上露出天崩地裂也岿然不动的平静，恍惚的暗影掠过他的面孔，尽数收缩在那双深蓝色的瞳眸里。他淡然地抬起眼来，仿佛下了什么永不悔改的决心。
　　他希望是国家实验室的人分析错误，却也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
　　只是他下意识忽略那么多的违和，比如西斯精神图景中强大的抵抗力与入侵性、无法被数据量化的精神网络、一次又一次超越向导常理的强悍、高强度的学习能力和……
　　身为B+级向导的98.4%高契合度。
　　因爱妥协，因爱软弱，又因爱而义无反顾。
　　离开几分钟的副官忽然神色焦急地走进会议室，他俯身在罗伏耳边说了什么，克维尔凝视着他们，发觉自己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父亲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帝国信息部与帝国警署来报：西斯·凯沃克上尉乘坐的驶往松云星系的客运飞船遭到不明星盗舰队袭击，薇薇安·拉塞尔殿下亦在其上，两位向导双双失踪。
　　闪耀的群星碎片在苍茫黑云上空划过，冷雨锤击在塑料薄膜上，发出碾碎骨骼的闷响。溅于地面的水花顺着倾斜的管道向下滴落，在玻璃窗前划出一道雪白的弧线。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他们匆忙跑过灯红酒绿的中心区，胆怯瞄一眼后又躲到小巷中不见踪影。
　　昏黄灯光将昏迷在墙角的薇薇安映得憔悴不堪，平日里高傲威仪的皇女殿下被电子锁牢牢绑缚，她的脖颈上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淤青掐痕，领口敞开隐见锁骨。
　　站在房屋正中央的班普利一脚踩灭落地的烟头，浓重的尼古丁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散开来。他低头不耐地看表，又回头瞥了一眼仍在昏迷的薇薇安，狠狠地搓了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