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图大陆 上(101)
“白金绘心……”顾青舟轻念,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怎么?你在青云画院中,有熟悉这样的人吗?”公羊漪挑眉。对方此刻的神情,明显在思念某个人,但瞬间黯然的神色,说明那人与他必定因为什么而分开,没有待在一起。
这种感觉,他体会过。
等顾青舟回过神来,一抬眼看向他时,公羊漪已经装作未洞悉对方的感受,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卢画圣的作品,精髓在这图上的众多塔寺钟楼。你看这座八角佛塔,一层层塔檐殿角悬挂的铁马。”
铁马就是檐铃,称呼不一样罢了。顾青舟的目光,随着公羊漪的指向,找到了画中细微之处。
“铃声在风雨中悠远悦耳,让人心情平静安详。你若能体会到其中几分意境,就能临摹好这幅画作。”公羊漪传授道。
“公羊师父,徒儿受教了。”顾青舟轻轻勾起嘴唇,语气诚恳。再看向这幅《渭龙城烟雨图》时,已经有了不一样的体会。
公羊漪轻叹道:“卢画圣一人强于百万雄兵,将异界大军击退后,封印了两界时空裂缝。他虽已力竭,却并非当场离世。而是退隐在这座他出生的渭龙城中,画出此作品,平静度过了他最后的时光。”
斗图大陆在画道形成前,人们就认为天有九霄,即九重天。
在此界之外,还有其他不同的世界。
而现在,不管是“胸有成竹”徽章中的空间,还是画君掌握的技能“画中乾坤”,都是对空间的利用。
这些空间不是无中生有,而是破开维度,拓展利用。
若说斗图师是仙人,那么异界来客就是魔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空间裂缝中出现的异界侵袭,不再是个例。每过几十、几百年,都会因此发生大大小小的战事。就拿近的来说,芜砚山的魔兽兽潮,便是其中一例。顾青舟亲身经历过。
公羊漪发出感叹道:“昔日的画圣,大多破空而去,离开就不再回来。少数留在此界的画圣,即便是大限已至,也极少愿意留下传承。近千年来,唯有卢画圣例外。所以他留下的传承,让人趋之若鹜,每年他的诞辰,传承开启之日,都是狂欢盛典。”
他顿了顿道:“流传在世的画圣图像中,也唯有卢画圣的容貌模糊。因为开启传承后,他的学识、画技、修为甚至是名字,都等待着幸运儿来继承。当新画圣取代旧画圣,他画像中的面容才会清晰。但所有画像里的模样,都会变化成继承者的相貌。他越是风光,得到他传承的人获得的就越多。像卢画圣这般倾其所有,试图传承不绝,非旁人能办到。所以他的胸怀才越发让人敬佩。”
顾青舟同样钦佩这位圣人,如果是他走上人生巅峰,万世流芳,要主动放弃一切,为后人做嫁衣,他没有这么高的觉悟,至少目前他绝对做不到。
所以再看画中的塔楼,顾青舟又有了不一样的体会。
耳边仿佛响起了清脆祥和的铃铛声。风吹铃动,古意清幽。
卢画圣的传说,顾青舟很小的时候,就当成睡前故事听过。
三百年前,两界厮杀惨烈,死了许多惊才绝艳的斗图师。
那来自异界之魔,血是黑色的,身体素质强悍,几乎刀枪不入,天生拥有以血污画的本事。正好能克制住斗图师的能力。
三百年是一个分水岭。那时候,许多杰出的画作原稿被血污,导致临摹的画作都发生异变,无法被正常使用,用了还会造成反效果。
斗图师的能力因此大跌,因为没有更好画作,代替那些被污染的原画,导致那一战之后,斗图师的实力集体下跌,从此画坛再也没出过一位画圣。
那异界之魔的首领,被称为帝尊秦不灭。至今他的名字,还能吓哭夜晚不睡觉的小孩子。
这些魔,来自魔秦界。
自称拥有一个强大的帝国——魔秦王朝。
与卢画圣一战后,秦不灭重伤,退回空间裂缝里。
在裂缝被彻底修补好后,已经三百年没听过他们的动静了。
顾青舟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好奇道:“公羊师父,您在渭龙城住了二十年,也是为了获得卢画圣的传承吗?但卢画圣是白金绘心,是否意味着拥有白金绘心的人,才能获得他的全部传承?否则属性不匹配啊!”
公羊漪点点头道:“的确白金绘心更匹配,获得传承的优势大。不过每年庆典,我都会去找卢画圣留下的记忆片段,看画圣作画就能受益匪浅,同样也是在获得他的传承,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顾青舟又问道:“公羊师父,您见过卢画圣吗?”
公羊漪得意道:“见过!这二十年,我每年都会见到他,但他的模样却一直都很模糊,我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勉强将他画下来。”
公羊漪说着取出一幅画作。
这些年他只画鬼神,不画人物。卢画圣是已故圣人,他画下对方的模样,不算破例自打脸。
顾青舟展开画作一看,卢画圣的模样看不真切,整个都笼罩在一层雾气中。唯有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风流撩人,与顾青舟想象中的圣人模样不太一样。
顾青舟不知为何,又想到故人。
“谢春风。”他心中念道。
故人的那双眼睛,倒是与卢画圣有七成相似。
第八十五章 心病难医
骄纵的陶楚。
可能是重温了卢画圣的事迹, 再看这幅《渭龙城烟雨图》,顾青舟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目光在画上塔寺檐殿角悬挂的檐铃看了又看,想到了白金绘心,想到了那双似曾相识的桃花眼, 想到了谢春风……
顾青舟彻底失眠了。
他一个人独处时, 从徽章里拿出一支断笔, 这断成两截的毛笔, 已经被顾青舟在断处覆了一层银, 暂时修补好了。只是上面染的魔兽血, 已经浸入笔杆, 虽然擦拭干净, 依旧从内透出血斑。
顾青舟还记得发现这支笔的时候, 它就泡在血泊里。他轻轻触碰笔杆上刻有几行小字:
不知终日醉,何以谢春风。
顾青舟的手指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谢春风。”他道。
这支胎毛笔是对方贴身之物,从不离身。如今笔变成了这般破损模样, 对方定然也……凶多吉少。他一直不愿承认罢了,一直期盼着有奇迹发生。
时光如梭, 在谢春风去芜砚山历练时,他还只是一名画徒, 可是如今他都已经成为巅峰画师, 与对方修为齐平了。就算晋级速度远超旁人, 但是心中依旧酸楚难受。
他放下断笔,起身望向了窗外的月亮。月光皎洁, 星光点点布满天际, 幽静的美丽, 让他心情渐渐恢复平静。
他抬头看月,没见到那胎毛笔, 紧贴在卢画圣的《渭龙城烟雨图》上,竟微微闪动白光,有了微弱的共鸣。
不过就算看见,他也只当那笔材质,出自白金绘心之人身上,才有了这番呼应。
等到顾青舟收拾好心情,再看向案几时,笔和画没有了异样,都再平常不过。
他小心的将它们各自包裹好,收入了徽章中。
……
第二天醒来,顾青舟放眼望去,视线所及只剩下黑白,再也没有色彩。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顾青舟依旧怅然,用手遮挡住眼睛凝神片刻,才起身梳洗更衣。
昨晚他睡得晚,夜不能寐又去了公羊师父的书房中,将书架上摆在显眼位置的画卷粗粗翻阅了一遍。
他看见了公羊前辈之前想要他临摹的贵族春游图,画上的男男女女,以及他们所骑的骏马,都色彩浓艳,好似要跟墨雪涛怄气一样。
尽管是二十多年前画的,依旧带着一丝他师父墨雪涛作画的风格影子。也不知道是两人过去相处久了,画技交流的成果,还是公羊漪刻意模仿。
顾青舟披上斗篷,准备出门去药铺。扁鹊为他改良了补药方子,添加了一些药材,所以原来配好的药就不合适了。
公羊漪怕他不熟悉路,让府中的小厮跟着。在公羊府的这段时间,顾青舟怕宫家人追查到他,对外依旧使用假名——谢小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