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6)
第4章
被图特咬住肩膀从玄冥背上拖下来的时候,风声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宿命感。
没有查尔斯舒缓五感,他疼得像是被撕烂了一样瘫在地上起不来,他模模糊糊地看着跟图特缠斗的玄冥,被呛到了似的笑出声。
其实他从被查尔斯肉体链接的时候就有此感觉了,只是那时候他心不死,拼命压着。跟向导完成最终链接的哨兵,一辈子都得跟这个向导绑在一起受这个向导压制。除非冒着巨大的危险找一个新向导清洗链接,而这个冒险的代价通常是死亡。查尔斯之所以能成功抹去风声前向导的向导素,也是沾了风声没和银雀肉体链接的光。
在查尔斯训练他排斥除查尔斯以外所有向导素后,这个冒险更成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可是他不甘心,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联邦的忠诚,说实话从小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风声,在分化成哨兵之前,没感受到联邦一丝丝的温暖,这也导致了他对联邦感情的淡泊。他只是不愿意这么轻易就完全成为一个向导的附庸罢了。
哨兵在激烈的战争年代谈自尊是件可笑的事情,他们不过是战争的工具与踏板,是向导施舍一点向导素就感激涕零的蠢货。哨兵在身体机能上登峰造极,却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辈子为向导所掣肘。他听到过有些哨兵塔里的向导是怎么谈论自己的哨兵的,他们的语气饱含淫猥与下流,将为国家和向导出生入死的哨兵描述为发热期的婊子。
他知道向导也分好坏,知道银雀跟那群人渣不一样,也知道合格的向导与哨兵之间是超越任何感情,同生共死的灵魂伴侣,可他就是不愿意。他的身体是不适合承受,可做好简单的准备,性爱对活在生死之间的他无非是米粒大点儿的小事,他迟迟拖着不和银雀链接,不过是为了那点小小的,卑微的自尊罢了。
有时候风声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但他心里就是憋着一股气,凭什么哨兵就要做向导手下的一条狗呢?就算他风声真要向导,也绝不要查尔斯这样的向导。
风声猛地睁开眼。
他正躺在床上,浑身都被束缚带紧紧缠着,每当他们需要电击他的脑子,或者给他注射一些乱七八糟的针剂的时候,他就会被紧紧地绑在床上。查尔斯偶尔会来操他,给他提供一些向导素和费洛蒙,安抚他濒临崩溃的精神图景。那时他会乖顺地张开腿,甚至发出一声声不知廉耻的浪叫,只是他的眼睛会像吃人的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查尔斯,直到查尔斯皱着眉头把鸡巴从他屁眼里拔出来。
快来啊,快来啊。风声连脑袋都被固定住,所以只能骨碌碌地动着自己的眼睛。
快来啊,快来啊。他在心里哼着不成调儿的曲子,脑子里满是迷幻的不真实感。
门锁咔哒一声。来了,风声的眼睛从束缚带里扭向门开的方向。
“是你啊,你来啦。”风声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飘忽的,上扬的,欢快的调子,像是吸食了毒品的年轻人。
约书亚看着他现在的这样子,那双不住地乱转的迷茫的眼睛,心里难受的要命,走过去把他头上的束缚带解开了:“难受吗?”
“不难受,”风声甚至在笑,跟以前严肃谨慎的他相比,现在的风声多了很多小动作,不管是神态还是行为,他的声音调子一直是缓慢而上扬的,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他摇着头快活地说,“我现在感觉,很轻松,很轻松。”
约书亚咬牙,他本来已经退出风声有关的实验了,可想到如果他不在,连能帮风声一把的人都没有,他就又回来了。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房间对面的墙壁,他知道查尔斯正在那后面看。
耳麦里穿来细微的冷淡声音:“快点。”
约书亚抿紧嘴巴,转过身,对迷迷蒙蒙地看着天花板的风声轻声说:“一会儿就好了。”
他一向在风声有关的事上事必躬亲,身后的科研人员只能干看着他把仪器戴在风声的头上慢慢调试,然后把针剂打入风声小臂静脉里。
男人的爱情大多来源于怜惜,虽然约书亚不知道自己对风声这种深沉的感情是不是爱情。风声是作为约书亚的实验品被送来的,是约书亚的,不是查尔斯的。他本来就对风声拥有强烈的赞赏,喜爱,与占有欲,查尔斯的出现不仅刺激了他的占有欲更加强烈,还让他产生了怜惜。
这是一个原本多么强大完美的哨兵啊,而他越是强大完美,他身上的致命缺陷就越是有一种悲剧的美。这样高大,坚韧,英朗,仿佛永远战无不胜的男人,却生生折在一个空有其表,身材细瘦的纨绔手里,是一种命运的悲剧,约书亚怔怔地看着那张神情恍惚的脸。
风声的神情本该是冷淡坚毅的。
他突然回头看着约书亚,认认真真地问:“约书亚,你怕死吗?”
在回到风声身边以后,约书亚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怕。”约书亚诚实地说。
风声笑了笑,回过头,嘴巴很快地动了动,他的声音很细微,如果有哨兵在场,或许能听到他说的话:“那我就不杀你了。”
耳麦里查尔斯讨厌的声音催个不停,约书亚随手安排了一个绿眼睛的年轻学生在风声床边记录数据,便不耐烦地朝门外走去,风声却突然叫住了他:“约书亚!”
“嗯?怎么了?”约书亚回头,换上温和的表情。
“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喜欢蓝色的眼睛。”他幽幽地说。
约书亚有点高兴,但又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点点头。
“你不该相信他的。”查尔斯说。
约书亚知道查尔斯现在依赖自己的能力,所以说话也不似之前小心:“你真的会把他脑子弄坏的,他现在已经神智不清楚了。”
查尔斯摇摇头,查尔斯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叠在一起,做出一个帝国人常用的祈祷的手势:“他这次垮得太快了,不像他。”
约书亚冷笑一声:“说不定他是绝望了呢?”
“他不会。”查尔斯还是摇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间里的风声,忽然,他眉心一动,约书亚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窒,猛地回头向房间里看去。
那个年轻人不知听风声说了什么,竟然解开了风声胸前束缚带上的一颗扣子,约书亚心里凉了一下,眼看风声朝年轻人笑了一下,然后肌肉绷起,挣脱了身上的束缚带,一脚把年轻人踢了出去,其他实验人员惊慌失措地去拦他,但哨兵的速度有如鬼魅,片刻之间就扭断了他们的脖子。
“我说过了,不能相信他,”查尔斯诡异地看着房间里大开杀戒的哨兵,眼神中隐有迷恋,“这就是我让你们操控克隆人跟他接触的理由。”
实验室对面的房间被打开,刚才被风声一脚踢在墙上的年轻人慌慌张张跑过来,门后一些跟实验室尸体一模一样的人摘下了控制器。
“滚回去,”约书亚骂道,“我说过多少次,别动束缚带!如果今天进去的不是克隆人,这些精英都要被你害死!”
年轻人满脸通红,道着歉跑回控制室。没错,为了保证科研人员的人身安全,查尔斯给他们每个人都配置了可以实时控制的克隆人,这也是他们身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还敢冲上去阻止哨兵的原因。
风声看向了这边的墙壁,神色阴鸷,身边都是歪倒的扭曲尸体,这使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就在约书亚以为他要出来把自己也杀掉的时候,风声却在原地跑了起来。他头上还戴着刺激大脑的仪器,但神色认真,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原地跑,甚至不时跳跃起来,或者做出躲藏,开门,甚至杀人的动作。
他进入精神状态了,在他的意识里,自己正在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出实验楼,但等他醒来,他会发现自己还躺在缠得紧紧的束缚带里,一动都不能动。不管在他脑子里他成功逃跑了多少次,等他睡一觉醒来,他都会发现自己还在实验室,根本没移动一步。
从小就被拴在木桩上的小象,长大后虽然还是被绑在小小的木桩上,但它不会逃跑,因为挣脱不掉木桩这个念头已经在它的意识里根深蒂固。现在,查尔斯就是要把永远都逃不掉的意识种进风声的本能,就算有一天他真的逃跑了,他也会一直活在怀疑之中,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逃走了,怀疑自己其实是不是还躺在束缚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