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手世界(32)

　　但冰雪地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异常啊。

　　江成子这一中午都坐在抽屉前琢磨，手都凉了也没察觉。

　　直到小超市来了特别的客人。江成子同意了泉宝矿泉水的提案，那边派人来拍摄宣传片了。

　　“啊，江老板和小妹妹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太拘束，和平常一样就行。”来拍摄的有两人，中年人负责沟通的，带着方眼镜，长相挺和气。“我姓窦，叫我窦经理就好。我们后期剪辑好了，会让江老板你过目一下的，你先点头，我们再报上去。请相信，我们公司是很有诚意的。”

　　另一个摄像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看起来有点腼腆。

　　江成子点点头。这个窦经理真的是诚意满满了，来了还带礼物，没摆架子，也没问什么“海滩风味”“冰雪风味”的秘方。

　　今天不是周末，小超市的营业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中午人也不多，客流高峰要从傍晚下班时刻开始。所以只有零星的客人，刚好方便拍摄。

　　然而乌霜霜面带微笑，暗里却有点咬牙切齿。因为镜头时不时就会晃过来，她没法摸鱼了！怎么可能像平常一样啊喂！

　　江成子在休息间里倒是惬意，要不是今天有了另外的打算，他是想从这儿进入净土直播的。

　　但他今天想要看看海，这奇怪的家伙不知会弄出什么动静，便把超市交给了员工们，自己回家直播去。

　　他换了短裤T恤，蹑手蹑脚的，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暗暗观察。蓝色的海洋很平静。看来海并没有蹲点的习惯。那几天只是他刚好碰上了。

　　江成子缓缓把门完全打开，终于看到了海的全貌。

　　此时阳光灿烂，海洋呈现出深蓝色，风平浪静，和前些时候看到的完全不同。

　　他放心下来，就拿了点吃的，坐在门边，靠着门框看大海。这样如果见势不妙，他随时可以撤退。

　　直播间里，粉丝们沉默了一阵，才有人发言道：

　　[今天是海上直播吗？]

　　[虽然主播一下子飞到海上挺不可思议的，但是大海真的太常见了，没有之前的有趣。]

　　[我觉得挺好，海景很美的啊，比昨天的沼泽好看多了吧。]

　　江成子没吱声，他正呲溜啃着冰激凌呢。他一只腿屈起，另一只小腿泡在海水里荡，悠哉悠哉美得很。不知不觉的，眼前的视线里，文字悄悄浮现：

　　【净土16号：无尽海】

　　他看了看说明：【海的那边，还是海。】

　　这倒是名副其实的。

　　净土里，几乎所有的世界都无边无际。更何况，这是个无尽海。远处海天相接，看不出到底是海的界限更远，还是天边更远。后方虽然看不到，但想必也是一样的风景。

　　开阔的海面静止如画，不少观众看一眼没什么稀奇的，很快走开了。只有铁粉们还在互相交流——

　　[最近哪里的海边好玩？有人推荐吗？]

　　[哎哪儿都一样，全是人海。]

　　[人多也行啊，热闹！干净就行，现在游人多了，海滩环境不行。]

　　[这不是人多不多的问题，是总有些没素质的人乱扔垃圾！]

　　[别提垃圾了，人活着有哪一刻是不在排放垃圾的？你们以为生活在看不见海的地方，就不会影响海吗？江河的水最终流向大海啊，它们污染了，最后还不是海来承受。]

　　[哎不聊这种沉重的话题。]

　　[我还是喜欢主播去的那个白银海滩，干净又清静。]

　　[哈哈哈你们忘了主播在海滩被浪追那次了吗，清静可不一定是好事，有风险的啊。]

　　[说到浪，你们看到海浪了吗！]

　　[起浪了吗？主播快跑哈哈哈……]

　　[哈哈哈上次的画面记忆犹新。]

　　……

　　江成子正看着他们聊天呢。这几个铁粉时常泡他的直播间。这么一咋呼，江成子立即警惕了起来。

　　风微微拂过，海面起了波澜，脚下海水开始动荡起来。遥远处，海平面卷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看起来就像海中的什么生物在水面游来游去。

　　海面变得颠簸起来。前方海水升高了些，朝着门这边缓缓涌来。

　　江成子紧紧抓住了门框。好在门是岿然不动的，海水靠近时，又低了下去，只是淹过了他的腰。

　　似乎还可以再看看情况？

　　江成子没动。海浪一波一波，看起来幅度不是很大，小片小片的浪花试探一般涌过，无法进入房间。

　　视线里的文字又冒出来，询问道：【我的表演已准备好，主播做好准备了吗？】

　　江成子愣了一下。这个无尽海，看来是想让他欣赏……海浪？

　　他谨慎地问：“不会把我冲走吧，我游泳还行，潜水不是很好。”

　　【海是您最忠诚的卫士。】

　　江成子努力解读：“那就是没危险的意思对吧？”

　　【是的。】

　　但江成子还是抱紧了门框。怎么说门也是这个世界的入口，总不可能被浪冲垮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海墨迹了一会，很快起了一层浪，足有十米高！缓缓向着门这边卷来。

　　[哇啊啊主播快跑！]

　　[怎么忽然起这么大浪！]

　　[主播是坐的什么船？安全吗？]

　　[没看到过画面里有船，估计很小，完了，感觉要翻……]

　　[你们还是少见多怪了，海上大浪很正常啊，冲浪最棒了~！]

　　[这种浪……主播感觉在远海啊。]

　　海的声音沉闷，巨浪在空中时甚至有些安静，然而下落时随机爆发出轰鸣的水声。江成子抓紧了门框，成功躲过了第一波巨浪。

　　然而很快，更高的海浪卷起，尝试从远方开始积蓄，即将到门前时，恰好达到了峰值。

　　江成子的视线里全被海水占据，仰望时，海浪之巅闪着一片透亮的光。他好像……置身在了一个巨大的水晶通道里。

　　但他知道，这只是海庞大身躯的很小一部分。

　　海浪冲击的最强波从头顶跨过，把门淹没了。

　　门忽然隐去。

　　江成子的视线瞬间没了遮拦。

　　视野中，四面八方都是海，不知几千几万里绵延，不知存在了万亿年，不知存了多少古老的秘密。

　　他有种感觉，他在海的中心，最重要的地方。

　　此时的海温柔而强大，海面升起来时巍峨磅礴，带着包容一切的决心，和毁灭一切的力量。

　　一切生命在它面前如此的渺小而脆弱。

　　如果不是江成子的身体有一部分在门里，门拥有隔绝两个世界的力量，他早就被卷入海中了。

　　然而海说：

　　【真正的表演尚未开始。】

　　【深海恐惧症回避。】

　　【心脏病者回避。】

　　【胆小者回避。】

　　【弱者回避。】

　　【准备好了吗？】

　　直播间里已经在瑟瑟发抖。

　　[虽然知道是小程序设计的台词，但是配合画面……呜呜呜好可怕好凶哦~可还是好喜欢怎么回事！]

　　[妈呀我已经起鸡皮疙瘩了！]

　　[大惊小怪，大海本来就很危险的啊，只是你们没见过真正的海而已。]

　　[只在电影电视里见过，但是直播的这么强风浪的大海真没……]

　　[主播这个画质这个视角，比电影刺激多了，太真实了！]

　　[我太佩服主播了，这么大风浪是怎么站稳的！这种巨浪足以把船干翻了啊！]

　　江成子倒是觉得习惯了……还行？他也很好奇，海的表演欲望很强烈，无时无刻不在传达“我很厉害”的信息。

　　这是他见过最具主动性和攻击力的净土。可以看出，‘他’已经在努力压制内心的凶暴。

　　江成子抱着门，深呼吸一口气，道：“那就让我看看吧，无尽海。”

　　呜嗯——

　　海从最深处发出低沉的闷声，无形的音波重击在心脏上。

　　江成子刹那时仿佛窒息了一下，喘息过来时，海已经再次在眼前展开了壮阔波澜。

　　那是无法攀越的海上绝壁。

　　那是最雄壮的军队全速前进。

　　疾驰中的海浪缓缓弯腰，派出了最有力的前锋，俯身冲下，巨龙一般跨越苍穹，轰然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