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安抿唇,无话可说。
衔墨的徒弟不解道:“但是师父,其实不由你来施咒也是可以的吧?”
晏宁安一愣。
对啊,虽然他们现在推测背后“操控着”一切的“施咒人”很可能就是衔墨,可说到底,为什么是由衔墨来施了这个咒?
那时空穿梭咒,甚至是晏宁安教给他的!
理论上来讲,完全可以由晏宁安为宗宁画下惩戒咒文和时空穿梭咒!
衔墨为什么断定施咒的人一定是他?
而恰在此时,这个一头银丝的男人喝着茶,对晏宁安笑道:“你可以试试现在就在这里画下一个时空穿梭咒,看看咒文能否生效。”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晏宁安的身上。
晏宁安不知道衔墨是什么意思,这一刻他只本能地心脏狂跳。
喉结滚动了下,他从被他隐形的包里拿出了一支铅笔,就地蹲下,开始画时空穿梭咒。
“等、等等,这个咒画完之后我们不会被吸进时空隧道里去吗?”陆饕阻止道,“我们在这里的事情还没干完,要是现在被吸进去是不是就会直接被送回到现代了?”
然而晏宁安三两下画完了时空穿梭咒,那咒文在地上躺了半天,却毫无动静。
一般来讲,画在人体上的咒文需要人为灌注灵力启动,可画在其他地方的咒文只要将其安置一分钟,其吸收的自然界灵力就能使其启动。
可现在,时空隧道没有打开,他们也没有被卷入进去,根本无事发生!
陆饕、苏玄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不解。
晏宁安抬起头,震惊道:“这个咒文为什么失效了?!”
“并不是失效,宁安,我说过了,灵力、巫术、时空穿梭,全都是很玄妙的东西,”衔墨放下茶杯,轻声道,“现在是这一整个闭环当中的起点。虽然五年前你已经用时空穿梭咒帮助你们一行人跳跃到了这里,但事实上,在现在这个时刻,时空穿梭咒才是真正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间。这种高等级咒文的第一次启动,向来不能依靠自然界的灵力,是需要人为灌输灵力的。”
“而如此高等级的咒文,第一次启动需要灌输的灵力,是非常、非常强大的,”衔墨站了起来,“修改后的惩戒咒文亦是,每一道经过修改的惩戒咒文,都相当于是第一次启动的高级咒文,需要灌输非常多的灵力。你来到这个时空后,灵力就减半了吧?那么在场唯一能启动双重咒的巫术师——只有我。”
衔墨的弟子们这时终于反应过来,脸色苍白了起来:“但是,师父,你的身体——”
衔墨伸了个懒腰,道:“嗯,所以说这样一来会掏空我呢,至少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不过既然是命中注定,又是这么有趣的事情,那倒也值得牺牲一番——”
苏玄他们面露错愕。
晏宁安忽然大声说道:“不是……你会死的!”
所有人一静。
晏宁安攥着双拳,道:“……宗宁说过,给他施咒的人后来很快就死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晏宁安才想起这回事来。
苏玄他们亦齐齐变了脸色。
没错,宗宁在陷入昏迷前曾说过这件事,如果给他施咒的人真的是衔墨,那岂不是——
他们之前竟然完全忘了这回事!
可对于晏宁安这句话,衔墨却是出神地想了想,道:“是吗……”
他笑道:“但泄空灵力本不会致死,我本就时日无多了,死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结局,与宗宁兄,大概无关。”
苏玄他们愕然,晏宁安亦是。
这一刻,他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指尖微颤,心神震动。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根本看不透这个男人,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衔墨说到这种程度,他的弟子们也一个个低下头,咬紧了唇,陷入了沉默。
衔墨就好像在谈论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笑眯眯道:“行了,再不行动的话就来不及了。现在是这一切的终点,也是一切的起点,让我们将这个圆,一起画完整吧。”
*
在睡梦中,宗宁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清晨。
冉遗逃走,他追赶不及,带着浑身上下说不上来的烦躁和阴郁,他回到了那座破庙里。
彼时天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庙中有鸟鸣声响起,他看到一个小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破庙的庭院中,将地上一只坠落后无法起飞的小鸟,小心翼翼捧到了屋檐之下。
小鸟叽喳鸣叫,而小和尚双手合十,面容慈悲祥和。
宗宁竟不知道这庙里还有和尚居住,这一幕,亦让他内心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久久无法动弹。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他曾以为他看穿了凡人与这整个人世间,可到头来,他才惊觉自己好像活在了由他自己和冉遗共同构筑起来的一个狭隘井洞里,从未真正看清过世界的全貌。
抱有种种的疑问,宗宁离开那座破庙,踏上了独自一人的旅程。
他顺着来时的路,重新逆转了回去。
那之后整整五年,他的内心从未平静下来过。
就好像乌云蔽日了许多年的世界,忽然间雨止云散,遮蔽在眼前的东西全部都消失了,宗宁看到的东西,也变得更多,更清晰。
他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事。
好的,坏的,都有,虽不尽如人意,但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貌吧,这样一个好坏都有的世界,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以让人忍受。
或者说,正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都会发生,活着才有乐趣?
——没错,直至彼时,宗宁才可笑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奇怪于过去的自己怎么会狭隘至此,冉遗的蒙蔽是其中一个缘由,可在遇到冉遗之前,他其实也从未睁眼看过这个世界。
如此愚蠢,也如此自大。
——然而幡然醒悟弥补不了任何事情。
这五年里,宗宁在自我改变的同时,也途经过不少他和冉遗曾停留过的村落。
那些村落无一例外,全都没有逃脱瘟疫的肆虐。
小的村落已经死绝,大的村落亦死气沉沉,宗宁用尽了全力,依旧没法让那些村落恢复它们往日该有的样貌。
而这一切,真的和他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吗?
——当宗宁站在那一个个村落当中时,他举目望着一切,如此问自己。
他厌恶冉遗的自说自话,亦不想陷入冉遗的思维圈套,然而有一点,也许确实被冉遗说中了。
当初他但凡能清醒一点,他都能更早地发现端倪。
如果他能回一次头,他就能看到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人。
可他没有。
当初的他,冷漠、阴沉、自大,且目空一切,他不屑于去关注凡人,更不在乎他们的生死。
这所有的一切,即使没有冉遗的存在,大概也终会转化成他的罪孽吧。
而被冉遗释放出来的黑气侵袭时,宗宁的耳边,或者说他的灵魂中都在充斥着尖叫和悲吟。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头也好痛!”
“咳咳咳咳!”
“我不想死……阿娘我不想死……”
“我喘不上起来了,救命……”
在这阵阵哀鸣之中,宗宁的身形凝滞了。
冉遗抓住了他那片刻僵硬,在他耳边幽幽说道:
“宗宁,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这些是我的罪孽,也是你的罪孽,这些人命你一辈子都还不了!”
“你是一只孤僻的凤凰,除了我还有谁会愿意接近你?就算你想从头开始又如何,你还是得一辈子跟我在一起!”
“如果我死了,那你就孤独地活下去吧,直到你再也忍受不了的那一天,你会自己下来陪我的,哈哈哈哈哈!”
那一瞬间,宗宁几乎要被那充斥着他整个大脑的声音逼到忍不住内心的狂躁,对着眼前的幻影动手,然而就在灵力快要爆释出来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几道重叠在一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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