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问,“为什么要学小马驹让我骑?”
司越不知道面前的小哥哥为什么不像王府那些小孩一样高高兴兴过来骑马驹,反而问这种他觉得很奇怪的问题,但他怕痛,不能不回答。
王府中的人不喜欢他哭闹说话,可如果别人问他问题,他还闭着嘴巴的话,也是会被收拾的。
司越舔舔嘴角残留的肉味,毫无杂质的眼睛干净又无知,“扮马驹,不打。”
说完,又催促,“骑!”
骑完他还要去找吃的,肚肚还没有饱。
司越不知道自己短短的几个字,给周围的这群小少年带来了怎样的震撼。
尽管大家并不知道司越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但并不妨碍大家联想,早就听说过大户人家龌龊众多,府中不受宠的孩子有些可能过得连他们这些无父无母的乞儿都不如,可当真正看见一个,却还是被颠覆了认知。
看着面前小团子熟练又毫无所知扮小马驹让人骑的模样,一群小少年不禁有些哑然。
被抢了鸡腿的少年抿抿唇。
半晌,他伸手将地上的小团子抱起来,掂了掂手上轻飘飘的重量,对小团子微笑,“还想不想吃肉肉?”
食物对长期饥饿的小团子来说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司越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点头,“想!”
“小团子想吃就叫哥哥。”少年说,“听哥哥的话,给团子吃肉肉。”
听哥哥的话,就能吃肉肉。
司越似懂非懂,歪着小脑袋,看了少年一会儿,才道,“我是哥哥的宝贝吗?”
丫鬟小厮们都说司卿是王妃和爹爹的宝贝,所以司卿可以吃得很饱,丫鬟小厮都不会欺负司卿,还会陪司卿玩,他还要给司卿当小马驹。
哥哥抱他,还要给他吃肉肉,是想让他当他的宝贝吗?
司越突然觉得有点开心:他也可以当宝贝啊。
他眼睛亮亮的看着少年。
少年闻言一愣,随即露出笑容,“好,以后小团子就是哥哥的宝贝。”
那一年。
他们一个五岁,一个十一岁,因为刹那的心软,从此纠缠。
……
自从认识了个小哥哥,司越就开始渐渐明白他以前想不通的各种问题。
小哥哥的名字叫秦靳渊,懂得很多很多东西,小哥哥经常给他讲故事,教他黑白是非,教他礼义廉耻,教他识字明理。
当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后,司越就不再懵懂无知了。
他知道了外室子、狐狸精、下贱胚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知道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他,欺负他;
他知道了那些原本属于他的饭菜和用度,被丫鬟小厮享受了,是对他这个主子的不敬;
他知道了什么叫做尊严和耻辱。
那群乞丐哥哥告诉他,让他想办法告诉爹爹他的处境,让爹爹给他做主,就算王妃和祖父祖母不喜欢他,但也轮不到王府中的丫鬟小厮欺负他。
司越想了想,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觉得爹爹救不了他,虽然他很喜欢爹爹,但爹爹似乎并不强大,爹爹保护不了他,他去找爹爹的结果,很可能会像以前一样,事后被收拾得更惨。
但他也不想再饿肚子了,不想再吃冷馒头,不想再喝那些丫鬟小厮吃剩下的菜汤。
他更加不想给司卿当小马驹骑了。小哥哥告诉他,那是不对的,他是人,不是马,别人让他当马骑,比让他饿肚子更加坏。
司越对这话并不是特别明白,不知道人和马有什么区别,但他知道,他给人当小马驹骑,小哥哥会不开心。
他不想让小哥哥不开心,他是小哥哥的宝贝,宝贝是会讨人开心的,就像司卿总能让王妃很开心一样。
小小的司越想,他要做点什么。
于是。
他跑到自己经常翻找‘食物’的草丛里,扒拉出几根野草。
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就是吃过这种草草肚子痛痛的记忆,然后拿着野草跑进了伺候他的丫鬟和小厮房间里,将草砸得碎碎的,塞进了房间里的茶壶里。
第二天,他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就全部‘生病’了。
没有丫鬟小厮去门口,他拿到了厨房送来的饭菜,终于把肚子吃饱饱了。
司越摸着自己鼓鼓的肚皮,脑中突然想通一个问题:那些丫鬟小厮以前肯定也经常饿饿,才抢他的东西;他不想饿饿,就得抢他们的东西才是。
不对,那他们总是打他,让他痛痛,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那些丫鬟小厮要把自己的痛痛传给他?就像抢走他的饭菜让他饿肚子一样。
司越小小的脑袋努力思考。
但他年纪太小了,根本想不明白,但没关系,他想明白了另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人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别人。
这应该就是礼尚往来吧?
小哥哥说,礼尚往来的意思就是,别人对他笑,他也应该对别人笑;别人送他喜欢的东西,他也应该送别人喜欢的礼物。
所以……
别人让他痛痛饿饿,他也应该让别人这样,才是好团子,对不对?
年幼的司越将手上坚硬的石头捏得粉碎,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干净而纯粹。
他的力气突然变得好大,好大,这是他吃饱后发现的秘密。
力气变大,那些丫鬟小厮就捉不到,打不着他了。
他可以把那些人给抓起来啦。
……
没几天,王府就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
偏远那个不受宠的外室子,将他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全都打残了!
“什么?都给打残了?”王妃听到消息震惊得直接打翻了手上的茶杯。
“王妃,确实都打残了,老奴刚刚去瞧了,断胳膊的断胳膊,断腿的断腿,乱七八糟躺了一院子的哀嚎,周围的丫鬟婆子说,亲眼看见越少爷打的。”
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嬷嬷还心有余悸。
谁也没想到越少爷那么个几岁大点的孩子,把他那一院子的丫鬟小厮撂倒了不说,还都打断了手脚,乖乖,这真是五岁孩子干出来的事儿吗?
传闻越少爷刚生那会儿,老爷的好友来信,说越少爷是个天生坏种,是个灾星,这恐怕还真没说错!小小年纪就如此能力,如此残忍,太可怕了。
老嬷嬷暗暗想,全然忘记了只有五岁的越少爷,到底在偏远过的什么日子。
就在此时。
又有丫鬟惊慌失措跑来禀报,“不好了,不好了王妃,越少爷朝世子的院落跑过去了,府里的人根本拦不住越少爷,越少爷的力气太大了!”
司越那院子的丫鬟小厮都是欺负过司越的,司越将那些人打断了手脚,然后又跑去找司卿,傻子都能猜到对方想做什么。
平日里世子可是没少去找越少爷的麻烦。
“什么,他朝卿儿的院子去了?”王妃当即就白了脸,立刻招呼吩咐,“快,余嬷嬷,快叫护卫过去……”
不过已经晚了。
当他们赶到世子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地或抱着手、或抱着脚哀嚎痛叫的丫鬟和小厮。
而司越则骑在司卿背上,拿着根鞭子往司卿身上抽,一边抽打,一边咯咯笑,小奶音喊着,“驾,得儿驾~”
就像往日司卿将他当做小马驹骑的模样,学得十成十。
而司卿则一边爬行,一边哇哇大哭,看到王妃来了,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求救,“哇呜呜,母妃救我,司越他打我,他让我当小马驹,哇呜呜……”
司卿就是王妃的心肝儿。
看到对方如此狼狈,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的模样,王妃顿时就火冒三丈,提起裙摆快步跑过去,对着司越就是一个巴掌。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彻院落。
司越看着面前妆容精致的女人,脸上火辣辣的,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比以前被丫鬟小厮打时,还有难受,胸口痛痛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奇怪的感觉,每次看到王妃,他其实都想让对方抱抱他,但王妃从不理他,还经常骂他,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让他特别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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