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让下属把周围的媒体记者全都拦在远处,然后自己朝伊洛走去。
没有谁不认识宁白,警官们停下脚步。
伊洛抬起头,目光中闪过深深的悔恨与哀伤。
“中将,对不起……”他嗫嚅着。
宁白打断了他, 冷冽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帮你找律师, 在见到律师之前, 你一个字都不许说。我不会让你死, 相信我。”
说完这句,宁白对警官们点头致歉,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第二集 团军的大门。
……
他再次见到伊洛, 已经是当天晚上了。
昏暗的会谈室里, 伊洛已经换下了军装,穿着一身带有编号的囚服。
“我试过把虫崽打掉……”他声如蚊蚋,“在暗网买了两次药,吃了,没成功。然后我去做了引产手术,那个私医发现是S级雄子,做到一半吓跑了,把我自己留在了手术台上。我没办法,只有把虫崽生下来……幸亏我把他生下来了,我的小宝贝,他真的很可爱。”
“雄父是谁?”宁白压低声音问。
伊洛一愣,依旧摇头不语,双肘放在桌上,手指在胸前狠狠绞在一起。
宁白伸手拉住他的衣领,逼他抬起头:“是我猜的那个吗?说!”
伊洛的目光迷茫又痛苦,半晌,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是埃尔文。
宁白觉得胸口发闷:“……什么时候开始的?”
“军校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们……一见钟情。”
宁白气得笑出来:“他是A级雄虫,你那时候只有D级,他是推荐入学的贵族大少爷,你是靠奖学金念书的平民,他怎么会跟你一见钟情!就因为100%的匹配度吗??”
伊洛怔怔地看着宁白,抿唇不语。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伊洛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开始只知道他是A级上等虫,后来才慢慢知道他的家世背景。我们平时约会,都是只有我们两个,去一些私密的场所。我不认识他的朋友们,我以为他是顾忌我的心情,怕我在他的朋友中间自卑。
直到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和……婚约的事,他之前一直跟我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他是把自己当做哥哥,在照顾邻居家的弟弟。”
宁白从椅子上站起来,左右快速地踱步,然后抬起手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为什么不早点分开,你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因为……”伊洛凄然地苦笑,“很快乐。他很温柔,记得我所有的爱好,他还经常鼓励我,让我努力上进、开拓眼界、自信勇敢、追求自己的事业。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很努力,一点点从D级升到B级,在军校每年都是年级第一名,来到第二集 团军之后有幸被选拔到您的身边。我不舍得分手,哪怕最后他让我当雌奴,我和他分开了,我的心里……还是不舍得。”
“然后我生下了雄子。大概就是因为从前线回来的那晚,我们……很激烈。”
伊洛继续说着,语气越来越低沉:“他带着家里的仆人跑来找我,要把雄子抢回去。他先说愿意和我和好,等他结婚之后就立刻把我纳进门当雌侍。我拒绝了,他又说,只要我把雄子给他,他可以给我钱。”
“他想把我的孩子算在他和自己雌君的名下,因为时间恰好合适,他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他家已经足够有权势了,但一只S级雄虫幼崽依然可以极大地提升家族的地位。以后再与其他家族联姻,他们就有更大的话语权。”
伊洛看着宁白,眼睛里忽然涌出泪水。
“他甚至想多给我钱,让我和他再生一只……再生一只他和其他雌虫的‘孩子’。”
宁白沉默许久:“……那你也不应该把雄子抛弃,你知道那是重罪。”
“我知道,但是我没办法,”伊洛耷着双肩,“我自己没法养育虫崽,只要我一离开,他就会立刻把虫崽抢走。我必须日复一日地提防他,就算上班可以带着虫崽,可如果需要外出执行公务,我又能怎么办?
为了躲避骚扰,我把我的小宝贝藏在地下室的暗格里。地下室那么冷,那么黑,他乖乖的,连哭都不哭,等我下班才能吃到东西……”
伊洛揉揉眼角,又道:“而且,他还在向军队高层告我的黑状,我已经接受过好几次问话了,他们绕过您直接叫我过去,用曲暝的事敲打我,说什么已经掌握了我和曲暝一起勾结敌军的证据。”
宁白握紧拳头,胸口剧烈起伏。
“中将,我撑不下去了。”伊洛疲惫地说,“我的小宝贝也撑不下去了,S级的雄子不应该这样长大啊,他连饭都吃不饱。”
宁白久久凝视伊洛,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伊洛朝宁白苦涩地笑笑:“事情到了这个局面,我不想连累您。您也不必给我请律师了,我认罪,但只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不想把我的小宝贝给他。我相信国家会照顾虫崽健康成长,就算在孤儿院里也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成为贵族联姻的筹码和工具,我不想让他的眼中没有爱,只有傲慢和利益。”
宁白皱着眉头说:“但你要知道,一只没有背景的高等级雄虫,很难有幸福的生活……长大后,他或许会被上层圈养,一样很悲惨,很痛苦。”
伊洛绝望地笑着:“是啊,谁不悲惨呢。我们这样的底层,不管怎么走,都逃不过悲惨的命运。如果想要往上爬,就必须像您一样,忍受无穷无尽的屈辱和不公。而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像我这样,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但我还是想争取一次,任性一次,自私一次,恐怕我这一条低贱的性命,只能换取一次任性的机会。”
宁白痛苦地闭上眼:“好,我试试。但我还是要给你请律师,我答应过,绝不会让你死。”
“……还有,米卡斯,”伊洛终于轻声说出了这个名字,“别让他知道这一切,可以吗?我,对不起他……”
“……嗯。”宁白点点头,离开了。
……
宁白回到家已是深夜,之前闻卓发消息过来,说楚安先生已经被元帅送回家了。
一进家门,楚安立刻迎上来。
“是伊洛?他怎么样?”
宁白望着楚安的眼睛,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摇了摇头。
“您的检测结果怎么样?没问题吧?”宁白的声音有些疲惫,“对不起我今天把您抛在研究所就离开了,后来也没能按照约定去接您……”
“没关系没关系,”楚安把宁白拉到沙发上坐下,塞给他一杯温热的蜜糖水,“我在研究所正好遇到了季山元帅,有元帅在,他们也不敢刁难我,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上面说我和这次被遗弃的雄子完全没有关系。”
“元帅……?”宁白忽然问道,“他为什么在研究所?”
“这个我也不知道,”楚安说,“他今天很有空,跟我聊了聊他的新书,然后我们一起讨论了伊洛的事,元帅说他要号召军队声援伊洛。”
“声援?怎么声援?”
“元帅说军雌未婚生子并不违法,但目前军队里缺少对育婴期军雌的关怀措施,导致生育了虫崽的军雌迫于工作压力,不能很好地哺育虫崽,间接引发了这次悲剧。他说要在军队中设置育婴假期、托儿设施、哺育室等等,还说要鼓励每一只雌虫自由生育的权利。”
“自由生育?”宁白第一次听到这种词语。
“元帅的意思是,既然是雌虫负责生育,那么生育的主动权要掌握在雌虫手里。”楚安碰了碰那杯蜜糖水,提醒宁白趁热喝完,“我觉得季山元帅有些过于理想化了,现在已婚雌虫离开雄虫的精神力调节都没法正常生活,怎么谈得上生育自由。除非所有雄虫都能像我一样,给雌虫制作足够的精神力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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