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希图斯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他感到一丝干渴,拿起酒杯缀饮一口,不但没有缓解,仿佛更加渴得难耐了。
他舔唇缓解,打算过一会再说。
现在他的主要目的是让谢依打消离开王宫的主意。
离开王宫?
离开王宫之后,这只没见过血的羊羔只会被周围的狼群撕成碎片。
多么天真啊,他是怎么敢提出要离开的?
他看见谢依的脊背微微颤抖,似乎是被他描绘出的场景吓到了。
于是他喟叹一声:“生活会逼你走上这条路的,你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依仗,除了我,你谁也不认识,你连话都不怎么会说,离开了王宫,假如有人要强迫你,你该怎么办?你抵抗的了吗?”
谢依似乎真的被吓坏了,他跌坐在高背椅上,眼眶微红。
过了一会,他才反驳道:“我,报警,我,告他……”
“哦,天哪。”
塞希图斯在他身边坐下,轻轻用指尖指了指自己,“来,告诉我,我是谁?”
谢依懵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好好回答了:“你,塞希图斯。”
“还有呢?”塞希图斯耐心地问。
谢依皱了皱眉,想了一会,有些迟疑地回答道:“……国王?”
塞希图斯赞许地点点头:“对,我是国王。”
“我们聊过关于国家的话题。”塞希图斯用最简单的词汇把他的意思表达出来:“你知道我的臣民见到我需要下跪吗?”
谢依莫名其妙:“知道,怎么了?”
他的眼神和表情都体现着一个意思:知道啊,但是那关我什么事?
塞希图斯低笑,“这里不是你的国家了,谢依,在这里,人们见到国王要下跪,平民见到贵族要行礼。”
他看着谢依,轻声道:“你还觉得这和你没关系?你现在就在这里,你没有身份,或者说,离开王宫之后的你,就是平民,那么,贵族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他们做什么都是合理合法的。”
“报警?我们这里没有警察,告他?但是他做的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在法律上,他没有任何错误。”
谢依仿佛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到了,眼眶一点一点红起来,他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想要寻找一丝安全感。
塞希图斯很满意,语气也柔和许多,带着安抚的意味:“留在王宫里,只有在这里,你才是安全的,你觉得呢?”
谢依犹疑了一会,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咬着唇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塞希图斯微笑道:“那么我们开始享用晚餐吧。”
经过现实的打击之后,原本义正言辞,打定主意要离开王宫的谢依就像一只打算挣脱牢笼去追寻自由的夜莺,对精致的金笼和精细的粮食完全不满意,决定抛弃一切扎进树林,却在刚刚打算从笼子里出去的时候就迎头遇上一只正在猎食的猫。
只能惊慌失措地掉头回来。
害怕地发抖,委屈地想哭泣。
真可怜。
塞希图斯微笑着看着谢依。
这样,应该就不会想着要离开了吧?
塞希图斯的目的达到了,被他恐吓了一通的谢依果然不再提出要离开王宫的话。
不过或许是他的手段太过激进,原本已经放松的谢依又对这里产生了浓浓的隔阂,他也不喜欢出来走动了,经常独自一人躲在房间里画画。
挑食的毛病也更厉害了。
不管桌上摆放着多少食物,他总是随意吃几口白面包就放下刀叉,说是吃饱了。
尽管塞希图斯已经吩咐过厨师,但厨师绞尽脑汁做出来的食物仍旧让谢依不满意。
而且,他与塞希图斯的交流越来越少,不喜欢笑了,也不再兴致勃勃的和对方讨论自己的国家,他沉默寡言,像一只被伤害到的蚌,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壳,不愿意把柔软的蚌肉显于人前。
塞希图斯又一次处理公务到了深夜。
刚刚征服的国家总会出现许多问题,需要他这个国王及时作出决定,一摞又一摞的公文都标着“紧急”。
在发生那次关于离开王宫的谈话之前,每次谢依都会在这个时候到塞希图斯的书房来,试图让塞希图斯早点休息,塞希图斯会告诉他一些文件上的趣事,调出一些措辞简单的文件让对方阅读,并且纠正谢依误读的错误。
尽管他的做法是为了试探,挑出的文件有重要的,也有不重要的,在谢依阅读的时候观察他的神色,看看对方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出来的。
但无论如何,除去试探的内核外,外表总是温情脉脉的。
谢依的表现令塞希图斯很满意——他是真的不明白,不是装的。
结果已经得出,因此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试探,谢依来或不来都没有任何影响。
但塞希图斯就是感到烦躁。
在他看来,结束了那场谈话之后,谢依会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念头,然后两人的相处会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可实际上改变良多。
他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捏了捏眉心站起来,往谢依的房间走过去。
谢依的房间就在他的寝殿里,和他的卧室很相近。
塞希图斯对谢依的说法是“用最好的来招待我亲爱的客人”,但实际上是为了方便他就近监视。
他敲了敲门,披上了伪装温声询问:“请问我能进来吗?”
房间里传来一声淡淡地“请进。”
塞希图斯推门进去,他看到谢依正伏在桌前,埋头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靠近了之后才发现,谢依在画画。
他用羽毛笔和墨水画了很多副画,已经堆积了厚厚一摞。
塞希图斯拿起那叠纸翻看。
里面是全然陌生的画面,还有几张人物画。
谢依停了笔,热情而快乐地介绍:
“这是我最喜欢去的公园,我喜欢的餐馆……这是我的老师,我的朋友……”
到了最后一张,上面描绘的是一个带着微笑的少女,少女穿着古怪的长裙,手上拿着一只花,长长的头发束成古怪又美丽的发式,娴静而美好。
谢依珍而重之地捧起那张画,充满眷恋地说:“……这是……这是我的恋人……”
他脸颊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她叫貂蝉。”
塞希图斯唇角的一丝微笑消失了。
第45章 不,他没有错
塞希图斯也说不清他心中磅礴的怒气从何而来, 又是为何而生。
他唇边绷直的线条昭示着他此刻极为糟糕的心情。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谢依的表情,谢依脸上的羞涩是那么碍眼,他突然很想撕碎谢依手上的那张纸。
然而国王不会迷茫太久, 塞希图斯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
他和谢依相处一个月左右, 他并不排斥谢依,他此刻的怒气是因为谢依的“不完美”。
爱情是荒谬绝伦的东西, 只有愚蠢之人才会相信。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纯粹的。
父母对孩子的爱一部分出于付出,毕竟生下一个孩子需要耗费不少精力, 还有一部分是期待回报, 当你年老无倚时, 需要依仗孩子的付出。
夫妻之爱也是如此, 丈夫贪求的是妻子丰厚的嫁妆或迷人的容色, 妻子希冀的是丈夫的庇佑或地位。
爱情是玫瑰色的谎言, 用来哄骗不谙世事的少女。
谢依怎么能相信,他怎么能全心投入?
塞希图斯看着谢依,这个天真的羊羔。
羊羔的归宿是充满鲜血的祭坛,谢依不应该再继续天真下去了。
他就应该改变谢依, 让谢依变的和他一样。
让谢依变的更聪明,更有手段, 更加清醒。
这样他才能在这个世界更好的活下去。
就让他来当谢依的老师吧。
他一定会非常称职。
塞希图斯不再去看谢依手上的那张绘着少女面貌的纸, 言简意赅地说:“跟我过来,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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