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挨着他的那人惊恐地瞪大了眼,嘴边冒出一串泡泡。
封琛来不及去想这条鱼要将他们拖到哪儿去,只拼命扯动左脚,想从鱼嘴里扯出来。但怎么挣扎也没用,便用右脚狠狠地去踹鱼头。
水里本就使不上劲,何况还是这被拖着,封琛踹了几下没有挣出左脚,那憋在肺里的一口气也快被耗光,胸口闷闷地胀痛着。
他再次去看其他人,发现紧挨着他的那位已经翻了白眼,昏厥了过去,剩下几人也不好过,拼命扑腾着手脚往上浮。
但那鱼的力气奇大,几个人都对抗不了,一起被往前方拖着。
领队士兵在绳子最末端,正在解自己腰上那绳疙瘩,但系得太紧,绳结又浸透了水,怎么也没办法解开。枪支和军刀太重,下水时就已经扔了,现在他除了脖子上挂着的对讲机,手里什么武器也没有。
他一边拉拽绳索,一边去看前方,正好对上封琛转头的目光。
封琛对他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耽搁地从腰后拔出那把断刃匕首,在领队士兵惊愕的视线里,割向了腰间绳索。
那把匕首就算断刃,却依旧很锋利,绳索瞬间从中断裂。
领队士兵只觉得身体一轻,那股拖拽的力消失。他赶紧拨动双脚,带着几人冲向水面,余光里却瞥见那名叫做秦深的半大少年,被那条大鱼拖向了黑暗的深水里。
等到冲出水面,几人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将那名已经昏死过去的人拍醒。
领队士兵转头看了眼后方,视野里只有黑茫茫一片。
他清楚那名少年已经没法救了,便沙哑着嗓子大喊一声:“所有人,速度游回去!”
地下安置点入口,颜布布始终盯着前方,除了偶尔抬手擦一下眼睛,其他时间就像座一动不动的雕塑。雨水太大,顺着他卷曲的额发淌下,来不及擦去的就滑落进眼底,将他眼睛蛰得通红。
身旁的于上校一言不发,始终看着脚下,看着那条水线一点点涨高,淹没过一级又一级台阶。
只剩最后一级台阶时,他终于沉声开口:“刘成。”
“在。”
“准备关上大门,开启应急封闭模式。”
“遵命。”
一直没动的颜布布,听到这话后浑身一颤,倏地转头看向那名叫做刘成的士兵,看他走向门左侧,打开墙壁上的机箱,露出了一排按键。
“不要关门,不要关门,我哥哥还没回来。”颜布布大喊着冲了过去,搂住刘成的腿往旁边推,“不要关门,我哥哥还没回来。”
刘成没留神,被他推得往旁挪了两步,嘴里呵斥道:“小孩儿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事。”
“不行,你不准关门,不准关门。”颜布布继续推他,挡在他身前,不准他靠近机箱。
刘成正要将颜布布拎到一旁,就听门口的士兵发出惊呼:“快看,看水里好像有人。”
所有人都朝着水面看去,颜布布也惊喜地扭过头,看见被探照灯照亮的光晕边缘处,有几个脑袋在水里浮浮沉沉,正向着这边游来。
“快,救人。”不待于上校命令出口,已经有好几名士兵扑通跳下水,向那些人飞快游去。
颜布布见刘成离开了机箱,便也冲到了门口,翘首对着外面望。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远方,两手紧握成拳,紧张得身体都在发抖。
最前面的几个人很快就被救上来,面色煞白地躺在地上,腰间都系着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颜布布没有在他们中看到封琛,便继续朝外张望,焦灼地等待着。
越来越多的脑袋出现在视野里,都是几个人一群浮在水面上,士兵们不断跳下水,将那些已经精疲力尽的人推上岸。
入口通道里很快挤满了人,有几个在侧着头吐水,大部分人都脱力地躺着没动,只有少数恢复快的已经坐起身,解开了腰间的绳索。
颜布布一直站在门口最前方,每当士兵将水里的人往上推,他都伸手去拉,目光在那些面孔上找寻。
当最后几名湿漉漉的人被拖进来时,颜布布去瞧他们身后,水面上空空荡荡,已经瞧不见其他身影。
“你看见我哥哥了吗?叔叔,你看见我哥哥了吗?”
颜布布的眼睛里蓄满了一汪水,却转动着没有掉落,只满含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哥哥是谁?”其中一名身着士兵服的人,抹了把脸上的水,沙哑着嗓音问颜布布。
颜布布:“我哥哥是秦深。”
士兵抹水的动作一顿,喘着气看向面前的小孩,却没有做声。
“叔叔,你认识我哥哥对吧?他在哪儿?是不是还在后面?”颜布布凑到他面前连声追问。
士兵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声音不太自然:“应该还在后面吧……”
颜布布闻言松了口气,又重新看向水面,于上校却已经明白一切,轻咳一声后,低声吩咐身旁的刘成:“可以关门了。”
“是。”
颜布布换了个角度,这样可以看得更远。调整姿势时,视线余光瞥到那名关门的士兵又走向了墙边机箱,心头顿时警铃大作,死死地盯着他动作。
刘成拉开机箱盖,手指刚刚搭上那枚红色按键,一道小小的人影便冲了过来,像颗炮弹般一头撞在他身上。
猝不及防之下,他竟被撞退了好几步。
颜布布伸开两臂,用后背挡住机箱,一边警惕地看着众人,一边嘶声尖叫:“不准你们关门!不准关门!再等等,再等一下,我哥哥还没回来啊!”
。
因为缺氧,封琛肺部涨得像是要裂开,耳朵里也出现嗡嗡的杂音。他不知道这条鱼要将自己拖去哪里,只知道得尽快将脚从它嘴里挣脱,浮到水面上去。
他握着匕首,想曲起身体去刺那条鱼,但前进的速度太快,身边水流太急,压迫得他连曲身这个动作都难以办到。
没有雨幕的遮挡,额顶灯在水中反而照得更远,他可以看到那条庞大的鱼身,正奋力摆动鱼尾游向前,也能看到就在前面不到百米的地方,那块水域的颜色明显变深,像是一条黑色的长带。
糟糕!
封琛明白,那里定然是一条地震时形成的裂缝。
眼下情景容不下他思索对策,大鱼已经如同箭矢般冲向裂缝,拖着他向下,扎向了裂缝深处。
这里的水温骤然降低,封琛瞬间被冰凉包围,也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点。
不行,不行,得赶紧挣脱,不能往下沉,得赶紧想办法。
好在大鱼已经缓下速度,不再是那般横冲直撞,而是匀速向下游。封琛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直到嘴里尝到了腥咸的铁腥味,再猛地蜷起身体往前,伸长左手,手指抠住了鱼头上的眼睛。
固定住身体,他便扬起右手,匕首对着大鱼狠狠刺下。
他这下用尽全力,整个刀身都没入了鱼背。
接着再拔出,刺下,拔出,刺下……
鲜血喷涌而出,将身边的水流都染红,大鱼吃痛地摇晃着身体,却依旧不松嘴,拖着封琛往裂缝的更深处游,像是知道他就快要被溺毙。
封琛的确也快不行了,因为缺氧,他脑子一片空茫,眼前是闪烁扭曲的画面,耳边是鼓噪的水声,血液奔涌得如同澎湃的潮汐,剧烈地冲击着血管。
但他仅凭一丝残存的清醒,一次次机械地举起手臂,再一次次刺向大鱼。
大鱼的动作减缓,停下了继续往下游,鱼尾抽搐几下后,嘴也慢慢松开,毫无生气地向着裂缝深处沉落。
封琛的脚终于脱离钳制,但他意识也开始涣散,手足无力地飘在水中,双眼半睁地看着上方。
一些画面犹如走马灯似的在他脑中闪过,父亲的叮嘱,母亲的温柔眼眸,还有颜布布扬起糊满泥巴的脸,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对他举起一条挣扎不休的蚯蚓:“少爷,送给你……”
颜布布……
“哥哥,哥哥,哥哥……”
颜布布的声音不断进入他耳里,时而娇憨,时而委屈,却都带着浓浓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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