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黑云翻滚,暴雨向七苦八难永难休的人间冲袭,雨丝化作无数条鞭子,打得窗户“噼里啪啦”狂响。
现在这种时节,本不该有狂风暴雨。
但,该来的总会来。
万鬼嚎哭,众神悲泣,为无力改变的因,为无法回避的果。
“吱嘎——”
一阵疾风吹开了老旧的门扉,刺耳声音如一根尖锐的针,划破了黑夜这块裹尸布。
温衍捧着的复活节讲章被吹得连翻好几页,纸张之间互相捻动迸发清脆声响,正好停在“主已复活”那一段——
“已经得胜死亡和阴间的主,迈着胜利者的步伐,在闪电和雷轰之际从坟墓里出来了。”
“祂的敌人纷纷逃散,知道自己的秩序必要倾覆,而自己最后也必灭亡。”
“祂不单要震动地,还要震动天。”
“祂已超乎天下万有,祂是永活全能的神。”
“祂的名要称为至高,祂的国度满有荣耀。”
“哈利路亚颂主大恩!哈利路亚祂已复活!哈利路亚祂已复活!”
温衍合上书本,读到这里就够了。
拖曳的脚步慢慢向他走来,在他背后停下。
一片死寂。
一只冰冷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江暮漓的话音响了起来,沉沉的悦耳,却充满了泥土的气息。
“衍衍,我回来了。”
温衍一震,慢慢咧开嘴角。
这一刻,他知道,他的愿望实现了。
***
不知为什么,这些天南槐村的气候总是十分恶劣。
连绵不绝的凄风苦雨导致了山洪的爆发,斩断了通往外界的去路,使这个小小村落变成了一座孤岛。
仿佛是天神道的诸神在做最后的挣扎,不肯放邪道的异神与祂的爱人离开这里。
又一个暴风雨之夜,温衍依偎在江暮漓的怀抱里,睡得无比安稳幸福。
经历了这场跨越生死的重逢,他愈发确定,世界上最珍贵的事物唯有爱人的怀抱。
爱是创始,爱是源头,爱是高峰,爱是终止。
爱人的怀抱,才是可望不可及的理想中的黄金乡。
只是,如果温衍现在睁开眼睛,一定能看见江暮漓那双燃烧狂热火焰的奇异复眼,还有后背那三对宛如噩梦暗影的漆黑鳞翅。
“阿漓,别离开我……”
听到怀里爱人的梦呓,江暮漓轻轻落下冰凉而温柔的吻。
“我在。今在,昔在,未来永在。”
“因为,全时空,全宇宙,我只爱你。”
痴迷的爱语在耳膜上挠骚出痒意,温衍恍惚间觉得是那只蝴蝶怪物又缠住了自己。
幸好,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他的阿漓。
江暮漓微笑着问他:“衍衍,你现在还想要什么?”
温衍迷迷糊糊地说:“我就想天气快点转晴,我们好早点离开这里。”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离开,回到属于他们的现代人类社会,让一切都回到从前。
江暮漓俯身轻啄他的耳珠。
“只要是你的愿望。”
***
翌日,天光大亮,万里无云。
温衍收拾好行李,打电话给家里司机,让他即刻过来接人。
原本微弱的手机信号也恢复了正常。他本来还担心司机找不到这里,谁料司机一路跟着导航,很顺利地就接到了他们。
和来时完全是两番情状。
温衍终于带着江暮漓离开了南槐村。
如愿以偿。
随着汽车行驶,这个古老诡异的村庄正飞速地被他们抛在身后。
初到南槐村的时候,温衍曾觉得这里像隐匿于古老山水画中的世外桃源。
可如今,他已经彻底洞悉了它的秘密,它在他眼中褪尽了神秘,变得和任何一座青山绿水的山村再没什么不同。
车窗外的风景逐渐被高楼林立的城市取代。
温衍揉了揉眼睛,恍惚间觉得这些天的经历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看向身边的男人,对方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色外套里,兜帽拉高,阴影里露出一只眼梢微挑的凤眸。
那只眼也正望着他,露出温润笑意。
温衍再一次确定,不是梦。
是真实。
江暮漓回来了。
他深爱的男人,没有白骨归黄泉,肌体乘尘飞。
不管他现在变成了什么,只要能回到他身边,就万般皆好。
温衍轻轻靠上江暮漓的肩膀,他决意要忘记所有,两个人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回到虹城市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马路上都没什么人,只有路灯把黑夜照出一个寂寞的缺口。
这正合温衍心意,他当务之急就是把江暮漓带回去藏好,尽可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能是刚复活不久,神魂还不安稳的关系,江暮漓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一旦失控起来,就会像小孩子一样粘着他,表现出极端霸道、占有欲爆棚的模样。
说实话,跟那只对他垂涎欲滴的坏东西,有点像。
只是温衍死都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他们租的房子在松鹤里小区。这是个老小区,每家每户都挨得很近,街里街坊的几乎没什么隐私可言。
一路上,温衍祈祷不要撞见任何人,可事与愿违,他们刚到楼下,就看见有个人站在那里。
是住同一层楼的邻居王奶奶。
这么晚了,王奶奶竟然在那里缓慢地打着太极拳。
温衍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可王奶奶毫无反应,好像根本没听见。
温衍不禁有些奇怪。
王奶奶的丈夫得了绝症,但治疗费太过高昂,加上这把年纪了,老人也不想去治了,花钱受苦,最后落个人财两空,就一直在家养病,说好听点就是等死。
王奶奶平时照顾重病的丈夫十分辛苦,忙前忙后个不停,怎么会有心情深更半夜地练太极拳?
两个人从王奶奶身边走了过去。
平时,整日寂寞的老人每次碰见他们,总会拉着他们寒暄几句,可现在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好像个活死人。
楼道里黑洞洞的,温衍轻咳一声,感应灯亮了。
“这……”
温衍惊呆了。
楼梯上,转角处,好几个老人都直直地站在那里,一板一眼地练着太极拳。他们不仅姿势一样,动作幅度和频率一样,就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是一种咧嘴幅度大到夸张的笑容,会令人不愉快地联想到麦当劳叔叔。
难道最近小区里又流行什么奇怪的养生方法了?
松鹤里小区一如其名,暮气沉沉,里面住的大多都是老人,养生保健一直是他们最关心的话题。
回到家,温衍第一件事就是帮江暮漓换纱布、涂药水。
纱布一圈圈缠绕了很多层,但还是被渗出来的血水浸透了。温衍看着新长出来的疮口,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
江暮漓是复活了,可不仅脑子不清楚,身体也并未复原如初,还在继续溃败腐烂。
温衍满心期待两个人能回到以前幸福的生活,牵着手在洒满阳光的大学林荫道上散步,可那一团团狰狞的伤口,却无情地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
“变态死妖怪。”
“这种没用的神留着干嘛!”
“一天天的,只会哼哼唧唧,唧唧歪歪……”
温衍喃喃自语,又忍不住将悲伤的怒火发泄在了古蝶异神的身上。
江暮漓本来还在闹他,缠着他要亲他,大概被他凶狠的表情吓到,立刻噤声,乖乖坐好。
然后讨好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肩膀。
温衍顿时没那么气了,摸摸江暮漓的头发,以示表扬。
他的阿漓,虽然现在人有点傻,但是好可爱哦,像大狗狗一样。
温衍心里又酸又甜,浑然忘了之前古蝶异神这么蹭他的时候,他在心里狠狠骂祂是癞皮狗。
大狗狗和癞皮狗,虽然都是狗,但差别还是很大的。
“衍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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