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被拒绝了。
对方依旧像现在这样,脸上盖着一张素色丝绸,一边咳嗽着,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毁容了你就不认我这个妈妈了?”
态度几乎称得上恶狠狠。
当时石证百口莫辩,石父一言不发,摇头让石证出去。
石父对找回来的妻子非常爱惜,她生活不便,照顾她的事情几乎不假手于他人。
在女人尖声表达了不想别人看到现在的自己时,甚至主动赶走了别墅里所有的佣人。
妇人察觉到石证进来的动静,扭了下头,似乎是在看他。
昏暗的灯光下,她脸上那张名贵的丝绸颜色很淡,淡得就像是人死时脸上盖着的那张白布。
石证瞟了一眼,心头一凉,没敢多看。
“去了哪里?”她问。
石证:“觉得有点闷,就去河边走了走。”
妇人:“你是不是又去跟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了,那堆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跟着他们混在一起不会有成就。”
石证想到霁月光风的青年,下意识打断她:“妈!”
他缓了下语气,解释:“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妇人被反驳后一顿,随即冷笑了一声:“果然,你们石家的男人就没有好东西……咳……这么大了,从来不会想担负自己的责任,全是懦弱的自私鬼,要不然我也,咳咳……”
“我也……”
她自己却说不出来也怎么样。
妇人开始咳个不停,脸上的布料也一直颤抖着,仿佛随时会飘落下去。
石父似乎已经习惯妻子尖锐的模样,无奈地叹气,安抚她,为她拍背:“对,我就是没用,就是离不开你。”
女人抓着椅子的手一紧,剧烈的咳嗽停不下来,身体都开始发抖,好像要被肺都咳出来。
即使这样她还是怨毒地说话:“你现在倒是出息了,以前为什么只让我一个人抗,为什么坐享其成对这个家什么都不管……咳咳……我恨你啊,我恨不得你赶紧去死。”
石证睁大眼,看着母亲过于尖锐的指甲已经陷进父亲的肉里,划出几道血淋淋的痕迹,但石父沉默地承受着,丝毫没有要躲开或者反抗的意思。
石证从昨天开始,心底那股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越来越旺盛,他心惊肉跳:“爸!”
没人回应他,别墅里唯一的那盏灯都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所有光线好似都被黑暗吞噬。
“砰”的一声,外面的风也不自然地呼啸着,甚至吹开了别墅原本好好关着的窗户。
石证看着自己一堆诡异的父母,觉得自己面前立着的好像是两具不真实的蜡像,僵硬又奇怪,而不是以往宠爱纵容自己的亲人。
他一张脸苍白,说:“爸,你老实告诉我,你突然要来这幢别墅是不是就是因为妈。”
“我问过萧俊誉,他说虞家这个度假山庄有古怪,据说……”石证看着自己的‘母亲’,声音干涩,“据说能让死人复生,继续活下去。”
“这里的当地人供奉那座神祠还有里面的神明,称呼祂为往生神。”
虞家掌握了这里的秘密,并且试图控制这里,甚至借此挟持某些人。
人死复生。
不管是让某些人“回来”还是以备不时之需,这是多大的诱惑。
但这完全违背了常理,这怎么可能。
即使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毫无代价。
石证看着哪怕穿着华丽的衣服也仿佛一具干尸一般的女人,红着眼睛想把自己已经失去理智的父亲拉开,指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臂:
“你看清楚啊!她怎么可能是我妈妈,我妈妈不是这样的,虞家给你的只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或者是特效演员,一定是的,要不然她怎么都不敢露脸!”
石证突然扑上去的动作让石父失去了平衡,女人被碰到,脸上用来遮挡的丝绸摇摇晃晃地落了下去。
丝绸和绷带底下是溃烂发黑的皮肤,甚至隐隐能闻到土腥味。
它整个人的模样,就像是……真的在地底埋了很多年,然后又在某一天循着模模糊糊的召唤声,无声地走到了这里。
石证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
哪怕它这张脸惨不忍睹,但也隐约能辨认出昔日美丽的五官。
是他妈妈的脸,甚至嘴边那颗小痣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石父瞪大眼,一把推开石证,颤颤巍巍都捡起地上的丝绸想盖回妇人的脸上,嘴上温柔地哄着:“孩子太小了,见过的世面不多,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面对着眼前堪称恐怖的场景,他的眼底依旧是温柔的爱意和怜惜:
“我知道你虽然不说,其实心里很爱美,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但你放心,他说过了,你过了今天晚上十二点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我们一家人又能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了。”
石父这个模样看在别人眼中,甚至比椅子上躺着的那具半坏的尸体更加渗人。
今晚十二点。
石证莫名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00:00:00】
时间正好跳到午夜。
与此同时,椅子上那具干尸也慢慢坐起来。
它不遮不掩地露出自己那张凄惨的脸,因为生时癌症的折磨干瘪,眼珠突出。
女人的记忆其实一片混乱,但在外力的刺激下模糊闪过很多片段,她说:“我想起来了……原来我不是落水失踪,又被找回来。”
她絮絮念着,声音比起之前的嘶哑却越来越纤细,越来越靠近人类正常的声音:“我是……死了。”
石父恍若未闻,僵硬地捡起地上的素色丝绸,恍惚:“对,你是最爱干净的,这种掉在地上的东西你肯定就不愿意再用了。”
“没事,我们家里现在更有钱了,不差这个,你不高兴我们就换。”
石证抖着嘴唇看着那具干尸缓慢开始变化,过了午夜,就像一个气球一样慢慢膨胀起来,贴着骨头的皮囊开始充盈。
“爸……爸我们先走,爸!”
那具干尸真的变成了石证母亲的模样,每一寸皮肤、甚至发丝都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丝毫没有老去的痕迹,看着甚至比石证大不了多少。
石证的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但也许是因为回别墅前释放过情绪,又或者因为这几天他喜欢上虞家的二少爷,察觉到了一点一样,明里暗里打听了不少,已经有了些心理铺垫。
石证没有马上崩溃。
面前的“母亲”其实也并不完全跟照片中相同,照片中的人始终笑得开心爽朗,看着婴儿车中的儿子一脸慈祥。
而不是这么一副,扭曲又怨毒的模样。
石证看着它黑色的指甲,拉扯着石父,想把父亲先带离这个诡异的地方:“你想想它之前的表现,看清楚它现在这个样子,它不是我妈!”
但石父仿佛已经疯魔,他先是被拖着往外走了两步,又马上挣脱开,扑向女人的方向。
他跪在椅子边,流着眼泪痴迷地看着昔日的妻子:“惠月,是你回来了惠月,他没有骗我,他说的是真的。”
江惠月就是石母的名字,她被喊了几声,回过神似的,视线落在石父的脸上。
她笑了下,但眉目的怨气散不开:
“是你啊,你突然老了很多。”
石父完全没有在公司和其他人面前的成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开始抱怨:“对啊,管理公司真的好辛苦。”
“我好后悔,为什么我当时就让你一个人去承担公司一切的危机和风险,我太懦弱了。”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过劳,就不会……”
石父一顿:“我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我们回家吧,回家。”
江惠月冷冷地听着:
“回去?回去又给石家当保姆、当生育和生财工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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