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强烈的眩晕,迅速收回视线。
唐苏木仍然在全神贯注的凝望,他心中忽然一动。
这里是58层。
从念头产生到付诸行动,前后不到一秒钟,徐容川已经下好决断,毫不犹豫跃向半空,以窗框作为支点,“咔嚓”砸断自己被捆住的一半脊柱,摆脱绳索,头也不回地跃下58层!
唐苏木猛地回神,心狠狠一沉,伸手去拽那半截脊柱尾,却被徐容川一个摆尾躲开。
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被重力捕获,头朝下飞速坠落——
五秒之后,他将以恐怖的速度与地面相撞,头颅破裂,脑浆四溅,迎来一场已经无可避免的死亡。但是,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五秒之中,他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命运的偏移……体内沉睡的力量被唤醒,以不可逾越的强大力量蚕食他的理智,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
徐容川又一次忘记一切。
浅棕色的瞳孔闭合,厄运之眼苏醒,妖异头颅“幸运”勾住40层的空调外机,再“幸运”挂上高高树梢,一层一层缓冲减速,最后平稳落于地面。
只剩下半截的脊柱开始缓慢复原,祂重新飘回58层。
唐苏木正满眼血丝,急切地上下打量头颅是否受伤,然后单膝跪倒在地,低头恳求:“我的主,请吞噬我,让我成为你的助力,压制您体内的污染。”
厄运之眼低头看着他的发璇,没有说话。
“我祈求您,求您吞噬我,”唐苏木捧起脊柱尖,“这具身体本就属于您,如果不是我分散了您的力量……”
厄运之眼将脊柱从他手中抽离,飘到电视前,看了一眼里面的悬赏画面。
外面又一次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祂微微眯起眼,透过门框看到送餐的服务员正站在门口,浑身发着抖,害怕到脸色发青。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黑衣黑帽的男性,低调安静,身上没有泄露出半丝气息。
得益于徐容川这几天孜孜不倦地消耗幸运,属于厄运之眼的“幸运气息”也淡到难以察觉,祂可以肯定,一墙之隔的徐旦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幸和幸运交错时,总是能达成令人意外的结局。
……这就是属于命运的魅力。
厄运之眼微勾嘴唇,卷起唐苏木的腰,没有理会他不死心的祈求,连人带行李一起飘出窗外,极快远离这间六星级酒店。
门外,没有得到回应的服务员战战兢兢看向身边之人:“对、对不起……我确实是看到过通缉令上那个人,要不,您看是不是……”
徐旦早已不耐烦,不再伪装,直接一脚将门踹开!
房间内,吃到一半的披萨已经被夜风吹冷,半小时前还点了餐的客人无迹可寻,床上只留下一把乌檀木的梳子。本应闭合的窗户半开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把窗帘吹得张牙舞爪。
徐旦的脸迅速冻成冰块。他走到床边,拿起梳子,鼻头轻动,从上面捕捉到了刻入骨髓的熟悉味道,是属于哥哥的灵魂的味道。
……祂居然给哥哥吃披萨,徐旦握住拳头,乌檀木梳子在他手中瞬间化为粉末。
哥哥最讨厌吃的就是披萨!
他闭上眼睛,视野逐渐升向空中,与皎洁的弯月重叠,冰冷地扫视着这片大地的一切异动。
厄运之眼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
徐容川睁开眼。
第八次被吞噬,他感到从灵魂深处传来剧烈的痛楚,属于“徐容川”的记忆被彻底割离开来。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所有重要的人,只知道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大的半透明封印舱里,似乎已经被关了上万年……
他飘向舱壁,将脊椎贴上冰凉的玻璃。
玻璃外部,一个清秀的年轻男人正安静站立着,眼睛带着虔诚又深情的光,隔着玻璃将手掌与他的脊柱相贴。
“我的主,”他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您察觉到了吗?命运的脚步已经渐渐逼近,我能够感觉到,它已经进入了走廊,只需再一个转弯……”
有人出现在封印区门口。
那是一个身着战斗服的英俊男人,剪着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拥有强悍优美的修长身体,眼睛明亮锐利,正朝封印舱内的“祂”投来视线。
一人一头颅对视。
玻璃外的清秀男人已经转过身,面带笑容,朝来客轻快打招呼:“好久不见!是不是要去救援文队?我有预感,今天的你会被幸运之神眷顾~”
来客苦笑:“幸运之神眷不眷顾不知道,但愿厄运之眼眷顾我。”
似曾相识……他想。
厄运之眼,是在说我吗?
来人朝“祂”走来。这个渺小的人类真有意思,明明已经眼睛发痛,对祂感到恐惧,却仍然直勾勾地看着祂,挺拔的背部似乎永远都不会弯折,哪怕是站在神明身前。
“祂”忍不住开始睁眼。
一只、两只、三只……直到四只。祂本来想要睁开五只眼睛,让他品尝一下厄运的滋味,不知为何,又情不自禁将第四只眼闭了回去,只睁了三只眼睛,给他带去小小的祝福。
而就在力量被牵动的这一刻,祂忽然感到强烈的悸动,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在祂耳边响起。不仅仅是祂的命运,也是眼前两个男人的命运,更是整个宇宙、乃至所有神明的命运!
祂看到了一切的起始,从这个男人出发去营救同伴开始。
久久无言,眼前的男人似乎还一无所知,只是因为没有受到厄运的影响而高兴,与同伴闲聊了几句,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里。
祂看着逐渐远去的人,脊柱尖忍不住轻轻蜷缩,星辰般的眼睛内旋转起神秘漩涡。
……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和他将融为一体。祂脑中冒出这个不可思议的预感。
因为在他的身上,背负了直至终结的宇宙命运。
我和他。
厄运之眼和……
徐容川。
这三个字涌上头顶的刹那,祂用力吸了一口气,撕裂的灵魂开始重叠,男人那双锐利又明亮的眼睛不停在眼前晃,整个世界随之走向崩塌。
……
徐容川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他头痛欲裂地用脊柱撑住额头,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个动作做得无比自然,似乎这个头颅已经成为他真正的躯体。
咫尺之外,唐苏木正坐在驾驶室开车。
这一次醒来与以往都不同,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在他被吞噬的这段时间里,厄运之眼似乎做出了巨大的退让,不再执着于成为权柄的掌权人,因此,不管是命运,还是混沌、虚妄……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了相互融合的趋势。
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同时成为赢家,又同时成为输家,因为他们将彻底融成一个新的神格。
徐容川揉了揉眉心,看向唐苏木放在车内的背包,背包拉链没有拉紧,露出草草塞在背包边的耳钉,还有封着蛋壳的琥珀。
在洁白的蛋壳上,还留着徐旦临走时赠予的爱心。
徐旦替他画上爱心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记住,一定要在很危险很危险的关头再用,它的杀伤力非常大,也许会误伤到你。”
徐容川已经下好决心。他悄无声息地抬起脊柱,伸向那条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琥珀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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