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风枕眠的师尊,但晏清并不把除了风枕眠以外的人放在眼里。
之前对院长如此,现在对景辞也是如此。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顾及了一下景辞是风枕眠的师尊。
有点尊重,但不多。
风枕眠感觉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而这种情况下,倾诉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再者,他和晏清之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风枕眠没犹豫,同晏清说了自己方才同景辞的谈话。
“阿晏,卢迪克和老师……”他声音有些闷,“他们,都死了。”
一个死字,潦草给他们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甚至,连句简单的道别都没留下。
晏清知道这事对风枕眠来说很不好受,所以一直也没提。他叹了口气,抱着风枕眠说:“他们是为了保护艾尔尼斯牺牲的,或许,对他们来说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束。”
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珍惜当下。
风枕眠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这是他的老师,是他的朋友。
死亡发生在身边,没人能坦然面对。
他调节了会心情,晏清就这么安安静静陪着他,又过了好一会,风枕眠才又一次开口,“我问了师尊造神会的事情,还有……清尧师兄。”
他吐出曲清尧这个名字的时候,景辞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发出阵脆响。
而他整个人也被回忆吞噬,过了好半天都没什么动作。
直到风枕眠唤他,他才回过神。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他了。”景辞就差直接把不自在写在脸上了。
风枕眠同景辞的关系很好,虽然他这师尊属实不靠谱,还经常坑徒弟,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永远会第一个冲出来挡在他身前。
这也是景辞从他手里坑了那么多次钱,风枕眠也没和他断绝师徒关系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风枕眠忽然有些看不懂景辞了。他盯着那张苍老的脸看了很久,依旧看不懂那双深黑色眸子里翻涌的情绪。
“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师兄死了。”风枕眠轻声开口,“而且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可,我在造神会看到他了。”
景辞猛地抬头,眼珠子明显颤抖,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造神会?怎么会……”
他对曲清尧还活着这事没有震惊,却惊讶于他在造神会。
景辞口中一直重复着“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念叨了大概几十遍才抬头,“你师兄……现在在哪?”
风枕眠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醒来以后他还没有同自己的伙伴们联系过,的确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
“不过,肯定不在造神会。”
听到这话,景辞长舒了一口气。
“不在造神会就好。”他呢喃道:“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救出来……”
风枕眠抓到了关键词,“救?之前发生了什么?”
这段记忆对景辞来说有些沉重,他拿起另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以后,才慢吞吞开口道:“清尧是我的第一个徒弟……”
曲清尧根骨极佳而且性子单纯,整日除了练剑就是练剑,连隔壁药峰那个洛伊伊喜欢他他都看不出来。
还傻乎乎拉着别人一起练剑。
看得景辞直骂他是木头,以后肯定找不着道侣。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操心曲清尧的时候。
但意外总是来的那么突然。
“我师父说的那些,和师兄说的大差不差。”
只不过多了很多曲清尧不知道的细节。
那些回忆在时光冲洗下变得模糊,可骤然翻开,又历历在目。
曲清尧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造神会的,他只知道自己被景辞捅了一剑,然后晕了过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景辞也不太清楚。
“当时人太多,清尧又‘人赃并获’,我必须得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否则,他连把曲清尧带走都做不到。
一个师父若是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那他也没有当师父的必要了。
情急之下,景辞只能先捅曲清尧一剑以平众怒,却没想到那些人依旧不肯放过曲清尧。
他们真的是愤怒曲清尧堕魔伤了无辜人吗?景辞冷漠地盯着他们,然后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们是嫉妒曲清尧的天赋,所以在他被拽下神坛时,都想过来踩一脚。
最好将这个所谓的天才永远踩进泥里,永远爬不起来。
“我知道他们的想法,所以更不能让他们带走清尧。”
一旦让他们带走了,曲清尧堕魔必然成为事实,等待他的也只有死亡。
于是那一道道鞭子落下,打得曲清尧皮开肉绽,也让景辞心痛不已。
可他没法停下,更不能做出一点不忍心的表情。
“按我青云宗门规,已将这孽徒鞭九十九,废去修为,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
话虽如此,但景辞语气强硬,并不是再同他们商量。
这些人挑不出刺,也不敢得罪青云宗,只能不情不愿应了景辞。
只是他们依旧不死心。
“青云剑尊,您将这叛徒带回去,要作何处置?”
“是啊,虽说已按门规处罚,但谁知道你会不会偏心自己的徒弟?”
那些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你一言我一语,试图道德绑架景辞。
可景辞压根不搭理他们。
“这么想知道?”景辞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要不,这青云剑尊你来当?”
他很少用自己的实力压迫他人,这是唯一一次。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那些人终于闭上了嘴,景辞也终于将遍体鳞伤的曲清尧带回青云宗。
“那件事闹得太大,我相信清尧,可抵不过悠悠众口。”
他只能以关禁闭的名义,将曲清尧先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演戏揍曲清尧的时候他没敢留手,眼下曲清尧也是奄奄一息,景辞不得不跑了很多地方找灵药为他续命。
“当时听闻小福天秘境开启,我想着里面有能救清尧的东西,便去了。”
但没想到等他回来的时候,本该好好待在寒泉养伤的曲清尧却不见了。
景辞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能偷偷寻找曲清尧的踪迹。
“可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找到他。”景辞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放出了造谣,说是我亲手杀了清尧。”
景辞找不到证据证明曲清尧的清白,又怕说出曲清尧失踪,会让徒弟陷入险境,只能认下那个谣言。
“但我一直在找他。”景辞说着,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后来,我也查到了造神会。”
那个一直藏在地下,悄无声息却盘根错节的庞大组织。
风枕眠听到这,坐正了身子,想再问些什么,可没想到景辞并不打算告诉他。
“小风,现在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景辞摇摇头,“有些事情,还不是你能插手的。”
“可是师尊。”风枕眠不赞同,“他们已经准备对我动手了,我不希望到那个时候仍旧一无所知。”
什么都不知道,等灾难降临的那一刻,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会的。”景辞抬眸,视线落在远处,“不会的。”
同样的事情,他绝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说完,景辞看向风枕眠,轻声道:“再等等吧,小风。”
等他将前路的荆棘斩断,等他铺出一个清明的未来。
风枕眠盯着景辞看了很久,记忆中的景辞有很多副模样,严肃的,温柔的,不着调的,嬉皮笑脸的……
却唯独没有这般颓然的。
“知道了。”风枕眠嗓子哽了一下,“但是师尊,造神会杀了我的朋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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