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可能”?
谢无昉的确是回过房间的,因为先前敞开的卧室窗户被关上了,显然是听了郁白说睡觉要关窗的叮嘱。
但他人呢?
屋里的气氛一时凝滞,严璟看着眼前的好友难得有些肃然的神情,也不再开玩笑了。
即使他还是不理解郁白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件小事,仍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就算谢哥是真的要来睡觉,也可能是中途遇到什么事,所以出去了。”
“比如回来的路上看到院子里的花很好看,临时决定去花园转转,比如睡到一半肚子饿了,就起床去餐厅吃东西之类的……对了,你们俩还没吃午饭吧?”
严璟最后说:“况且,谢哥不像我们普通人,他那么厉害,又不会出什么事,你别担心,万一只是被他的同族召唤回去了呢?啊,想想就觉得很奇幻呢。”
……这听起来更让人担心了好不好!
闻言,郁白顿时没好气地瞪了陷入畅想的严璟一眼:“不可能!”
他还不知道谢无昉为什么会来地球,准备待多久,但以对方很讲礼貌的性格,如果真要离开,肯定会告诉他的。
最起码也会跟他道别一声吧?
……会的吧?!
于是严璟渐渐发现,在自己的热心安慰下,好友的表情居然更凝重了一点。
哎,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好好好。”他下意识附和郁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严璟搜刮着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正想再努力安慰一下,忽然被一阵奇异的眩晕感笼罩了。
说是眩晕,其实只有极短暂的一瞬,也没有真的很晕,更像是一种转瞬即逝的恍惚,类似于发呆的人突然回了神,重新看向眼前的世界。
怎么回事!
是因为他在绞尽脑汁找理由安慰小白,把脑汁榨干了所以头晕吗?!
严璟一脸茫然,连忙看向一旁的人。
郁白几乎同时眨了眨眼睛,好像也有点恍惚,喃喃道:“我是没吃午饭,但上午才吃了早餐啊……饿得头晕了吗?”
严璟立刻忘了本来想说的话,关心道:“你前面不是去学围棋了吗?学东西很累的,消耗大,饿得快,走,我陪你去餐厅吃东西。”
他也要再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辛苦的脑细胞。
郁白渐渐被他说服,也觉得自己是饿了,走之前忍不住又看一眼空荡荡的房间:“但是……”
严璟随口道:“说不定一会儿你就在餐厅遇到谢哥了,他一样没吃午饭嘛。”
他今天已经在餐厅撞到过两次姓谢的。
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他其实不是很想遇到,唉。
为了小白,他可以忍的。
郁白想了想,觉得有一点道理,索性跟着严璟去了餐厅。
过去的一路上,他本能地留意着周围的景色。
但除了浓密蓊郁的树木,古朴典雅的建筑,和偶有经过的陌生佣人,他并没有见到那个想找的人。
哦,还看到了又在追着柯基跑的两个小朋友。
气喘吁吁的小男孩实在追不动了,脚步缓下来,摆手道:“唉不行了不行了,我药呢,张伟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早晨时这条小狗莫名瑟瑟发抖,不敢动也不敢叫,直到前面晒了会儿太阳,似乎缓过来了,响亮地叫了好一阵,像要把前面安静的时间都补回来,把年幼的小姑娘逗得直笑。
结果没正常多久,从那个小男孩无端有点恍惚的时刻开始,柯基竟像受了惊一样,撒腿狂奔起来,直到跑进一处没有通路的死角。
何西精力足,跑得快,好不容易追上了小狗,就见到墙边无处可去的棕毛柯基颤抖着掉转方向,猛地飞扑进了自己怀里。
“……咦!”
小女孩连忙接住这条满身惊惶的小狗,站定之后,安抚地摸着使劲往她怀里钻的柯基脑袋,愕然道:“它在发抖,是很害怕吗?”
“不知道啊,人狗殊途,搞不懂张伟的心思。”
慢吞吞赶过来的袁玉行同样一头雾水,不禁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可能是着凉了?我怎么有点冷啊,突然降温了吗?何西你冷不冷?”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郁白,对小狗的异状一无所知。
他走进了餐厅,也蓦然感到一阵寒冷。
身边的严璟更是抖了一下:“妈呀这么凉!刚才空调温度还很舒服呢,谁把它调得这么低!”
他连忙想去调餐厅里那台立式空调,走近之后看到了显示屏上的温度,顿感困惑:“这温度没调过啊,怎么制冷效果一下子变得这么好?”
郁白的第一反应却是找人。
他的目光在餐厅里逡巡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谢无昉。
这家伙到底去哪了?
失望之余,郁白也真的觉得越来越冷。
原本在收拾餐厅的佣人们亦然,有人打起了喷嚏,有人跟严璟一样去看空调。
“怎么了这是?突然冷得厉害!空调坏了?”
正在空调前的严璟顺手将它关掉,原本徐徐输送着冷风的出风口缓缓闭合,可寒意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明显。
“不是因为空调啊,好像是外面传进来的冷空气!”
见状,屋里的人们全都满脸无措,彼此对视一眼,纷纷耸着肩膀哆嗦起来。
“要不要开热空调啊?”
“快开快开,不然等下冻感冒了!”
严璟特地跑出餐厅感受了一下,发现屋外甚至更冷。
遥远的天空中太阳依旧,初夏景色未改,看似一切正常,气温却直线下降,仿佛有一场无声无形的恐怖寒潮汹涌袭来。
被室外温度冻得吓了一跳的严璟,连忙又跑进餐厅,回到郁白身边,瑟缩道:“草!怎么会这样?就算是寒潮过境也不可能这么快吧,冷死我了!”
“这明明是夏天啊,怎么能一瞬间像是入了冬。”严璟面露惊恐,“不会真要世界末日了吧?!”
他哆嗦地说着话,忽然看到身边的好友快步离开了餐厅,连忙高声阻止。
“小白你要去哪里?别出去啊!外面更冷,屋里好歹还能开热空调!”
可郁白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却更快了。
在这片隐隐有些发灰的蓝色天空下,他几乎跑了起来,在愈发寒冷的空气里穿过漫漫长廊,跑向刚离开不久的那个房间。
眼下明明是夏天,却一瞬间像入了冬。
其实郁白也像所有普通人一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他无端端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仔细观察谢无昉的那一刻。
是在他看到爆炸厨房被复原,又收到门口小球回礼,所以敲开了隔壁邻居家大门,质问对方是不是人的那一天。
话音出口后,他认真打量着面前黑发蓝眸的男人,看见那双湖水般的眼眸正因自己的问题,涌起了鲜活的不安。
当时的郁白忍不住想:那本该是一双很冷的眼睛,因为过分美丽和剔透,所以似乎不应该属于人类,而属于一个漫长空寂的冬天。
就像此刻骤然覆盖了温暖夏日的冬天。
天气的异变绝对跟此时行踪不明的谢无昉有关。
可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匆忙急促的脚步声中,郁白的脑海里乱成一片,许多过往的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宛如汹涌的深蓝潮水。
来到这个时空之初,他问能不能马上回去,谢无昉说:不能,会有后遗症。
不久前在棋室里,坐在对面的老师认真地问:什么才能让你开心?
他笑着说完话,男人垂下眼眸轻声回应:不用担心,你会回到那个世界的。
横亘在彼此之间的棋盘上,散落着一颗颗无暇收拾的白子,像深邃夜幕里绽开的星。
冰凉的黑色云子则被温暖的指尖拾起,一颗颗清脆地落进棋罐,有了妥帖的归处。
隔着透明的窗玻璃望进去,漂亮整洁的卧室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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