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熟人,小乞丐的眼神一亮。
他两只手从袖子里掏出来,高高兴兴地跑到小丛和坨坨身边,看着满满一车的东西,羡慕地问,“你们来镇子上买什么呀?”
“我们要搬新家了。”坨坨回答完他的话,又瞧着小乞丐露脚趾的鞋子问,“你怎么不把鞋子补起来?”他记得大毛鞋子也破过,不过很快就补起来了。
小乞丐不自在地动了动露在外面的脚趾,小声回他,“我不会补鞋子啊。”
“小丛会补。你让小丛给你补。”坨坨指着云善脚上的小鞋子,炫耀地说,“那也是小丛做的。我们云善穿的小鞋子可好看了吧?”
小乞丐看向花旗怀中,坨坨口中说的“云善”,一双小脚上蹬着喜庆的大红色虎头鞋,样子和街上老婆婆卖的小鞋子长得一样。“好看。”
“你看我的新衣服好看不好看?”坨坨期待地看向小乞丐,希望从他的口中获得肯定回答。
小乞丐突然有些生气,扭过脸去不看坨坨,“不好看!”这个小胖子有点讨厌,干嘛炫耀来炫耀去的。不就是有新家吗,不就是有新衣服吗。他有就有嘛。他有爹娘疼就有爹娘疼嘛。没爹娘疼也能活。
“不好看?!”坨坨绕到小乞丐的面前,“你再看看,大红色很好看。他们都说很好看!”
“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小乞丐把头转到另一边去。
“我可没说你的衣服好看,我说的是不好看。”兜明像是找到队友似的,立马发表了同样的意见,“你看,小乞丐也说不好看。”
坨坨蹙着眉头不理会兜明,不知道这个小乞丐为什么突然生气,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冲劲。秀娘、秋生叔、花旗和小丛都说过他的衣服好看。他的衣服就是好看!
“你会补鞋?”小乞丐突然问安静听争吵的小丛。
“你的鞋小了。”小丛看到他的大脚趾比从鞋底上戳出一点。“你上次穿的不是这双鞋。”
“我的鞋让人给偷了。”说到这个,小乞丐生气地骂道,“哪个龟儿子把老子的鞋给偷了。我都已经穷得只剩一双好鞋了,还被人给偷了。”
秀娘和秋生第一回 听说,乞丐的东西还有人惦记。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我那双鞋可好了。”小乞丐回忆道,“那可是镇上有钱人家不要的鞋。是他家管事的婆婆见我可怜送给我的。不然,我哪有鞋子穿?那样的鞋子丢出来,镇上的乞丐能抢疯了。”
坨坨看看自己的脚,他觉得他脚上这双树叶变出来的鞋子也挺好穿的。
“我给你重新做双鞋吧。”小丛记得给云善做衣服还剩下很多布头,给坨坨裁衣服时也剩了不少布头,杂七杂八凑在一起,应该也能给小乞丐凑出一双鞋。
“你要给我做鞋?”小乞丐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再次询问,“你真要给我做鞋?”
“嗯。”小丛肯定地回道,“你这双鞋不合脚。”
小乞丐快跑追了两步,追上小丛,转过头偷偷地瞄了花旗一眼,又看了看西觉的脸色。见小丛家里的大人都没反对,他这才放下心来,笑眯了眼,“谢谢你,小丛。”
秀娘轻轻拍着春花,对花旗说,“咱们小丛心善。以后考了状元做了官,一定也是个好官。”
花旗挑眉一笑。小丛才不会做官呢。一年之后,他们就要回云灵山了。
出了镇子,小乞丐还跟在牛车边上,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坨坨抬头看向城墙上,来时挂着的四具尸体如今只剩下四根麻绳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右边守卫见这小孩抬头向上看,跟着解释,“这些坏人的骨头全脆了,列成一节一节的。挂不住了。他们身前坏事做多了,死了老天爷也不让他们好。我们找个坑给他们埋了。”事实上是,守卫自掏腰包买了四张符纸,跟着一堆白骨,一起埋在了不远处的小路旁。
他怕一张符镇不住四个人,特意买了四张。一张符纸镇一个恶人。埋在小路旁,人多的地方,太阳一升起就能照的地方。这些地方阳气十分充足,保管叫这些坏人死了再也不能祸害人。
坨坨心知肚明,哪里是老天爷不让那些骨头好,分明就是花旗下的手。
“头骨呢?”兜明指着不远处木棍上的四颗灰色脑袋。
“插在这吧。这东西好像不会散架吧?”右边守卫不确定地看向自己左边的同伴。
“看我干什么?”左边守卫一脸地莫名奇妙,“我也是头一回见人的头盖骨,我怎么知道它会不会散架。”
“不会散架。”小乞丐对兜明说,“我去过几回荒郊的乱葬岗。见过很多头骨,都没散架。”
“你去那做什么?”秀娘心疼这孩子。
“去扒死人的衣服穿。”小乞丐淡定的回道。
周围人的目光随着他这句话一下子落在他身上。这身衣服不会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花旗嫌弃地后退一步。
兜明拉着小丛悄悄地往旁边迈开一步。
秋生脸上流露出复杂神色,一边心疼着小乞丐,一边又嫌弃小乞丐。
就连城墙边的两个守卫也都不动声色地向一旁挪了一小步。
察觉到身边人的反应,小乞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我现在身上的衣服不是死人穿过的。是我捡来的。捡来的!”他着重强调了一遍。
“可怜的。”秀娘疼惜地看着小乞丐,“死人身上东西不吉利。小心招了晦气。最好还是别去乱葬岗那种地方了。要是被什么脏东西拍了去......唉......”
“知道了。”小乞丐乖巧地应下。他当然知道乱葬岗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冬天没棉衣穿,实在没了法子,才跑去扒衣裳的。
看完了头骨,秋生赶着大牛牛继续往家走。
小乞丐紧紧地跟在小丛身后。
“你不回家吗?”坨坨转头问他,“你干什么跟我们走?”
小乞丐又偷偷拿眼看花旗和西觉。
花旗让他偷看了两番,不打算再让继续偷看。于是面无表情地转头盯着小乞丐。把小乞丐吓了一跳。
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的云善这时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张开嘴就是一顿哭嚎。
花旗顾不上小乞丐,伸手掀开云善的尿戒子,上面湿了一大块。
秀娘从身边的篮子里抓出一条戒子,“兜明帮我抱着春花,我给云善换戒子。”
云善到了秀娘的怀里,扒着她的衣服在她胸前一个劲地拱。小嘴巴还一动一动地像是在喝奶。不用说,睡了一个半小时,早晨起来喝的那顿奶早就消化完了。
出门在外,花旗从来不让秀娘给云善喂奶。见自家小崽确实饿了。花旗从篮子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羊奶。
秋生将牛车停在路边。
小乞丐见坨坨和小丛都围过去给小娃娃喂奶。小娃娃喝完奶后,剩下的奶又喂了另一个娃娃。他很是羡慕云善,这几个人都围着这个小娃娃转,比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身边跟着的人还多。
吃饱奶的云善有了精神。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到处张望。
坨坨摸他的小手,他也不缩回来,反而抓着坨坨的手向上拽。坨坨就把他接了过来,抱着前前后后跑了几圈。云善就高兴地“咯咯咯咯咯”笑,笑声就像林子里会唱歌的小鸟,清脆又饱含喜气。
小乞丐凑在坨坨身边,盯着云善看了会儿,说,“你弟弟和你一样,长得真胖。比狗蛋长得胖多了。”
坨坨问,“狗蛋是谁?”
“狗蛋是和我们住一起的乞丐新养的孩子。”小乞丐说,“前天才抱来呢。他嘴上长得怪,缺了块肉。”
“长大后又是一个小乞丐?”上次秀娘就是这么说的。乞丐养大的孩子是小乞丐。
小乞丐低着头沉默片刻。这个小胖子说的是真的,但是听起来怎么像骂人?做小乞丐怎么了?起码狗蛋没被饿死。乞丐给了他一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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