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加百列盯着乌鸦的目光就像准备捕猎的食肉动物。
手指敏感,乌鸦本能地颤了一下。但他并没有真的慌张,大概是因为他自我感觉离“猎物”差太远,当时反而有点没反应过来。
一愣之后,乌鸦又觉得很有意思,心想:“这是在干什么?”
加百列理解、但不尊重一切人类社交规则,这意味着,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恋人”“朋友”“普通熟人”的相处模版。他会在不太熟的时候随便践踏社交距离,也会在收到表白、搬到一起住之后,依然像往常一样相处。
对加百列来说,那些血族调情、约会、身体交流都是“过程”,最终目的是把他喜欢的人收到身边可控的距离里。目的既然达到,他就消停了。他既不会像求偶的动物一样献殷勤,也不要求别人这样对待他,只要他觉得安全,甚至能像个无害的抱枕摆件一样安静好相处。
乌鸦让绷紧的手指放松下来,饶有兴致地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的表情就像被蹿出来的黑影吓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家里小狗,放松得很明显,还带着一点充满宠爱意味的哭笑不得。
这反应与加百列的预期……不,他其实也没仔细想自己会得到什么,但肯定不是这种。
加百列一呆,下意识地松开了抓住乌鸦的手。
“懂了。”乌鸦心想。
有的人用关照表达亲近,有的人会撒娇,有的人会甜言蜜语……还有被当成邪神堕天使养大的人,因为生命经验太过贫瘠,只会用恐吓一种方式“要抱抱”。
怪可爱的,让人很想欺负他。
乌鸦坏笑了一下,趁机薅过加百列的脸,把手指上的濡湿全抹在了那张血色稀薄的脸上。
迷藏里面的人可以从车的任意一个位置出来,但进门需要验证,只能从集装箱的固定入口进。加百列完全从副驾驶的座位里钻出来之后,身后的空间通道就关闭了,无法原路返回。于是他往后一仰,正撞在实心的座椅靠背上,避无可避,整张脸都落在乌鸦手里,被捏成个鬼脸。
加百列:“……”
他还没反应过来,熟悉的气息倏地靠近,被抹了一脸口水的地方传来异样的触感。
“好甜。”低而含糊的声音轻轻拂过耳膜,然后蜻蜓点水的亲吻和勾住他下巴的指尖一起离开,又落在他嘴唇上。
游刃有余的血族杀手倏地睁大了眼睛,睫毛像受惊的蝴蝶一样闪烁起来。抵在他耳边的手臂只是虚搭,贴在他身上的人也如纸糊,可是加百列就是有种灵魂被攫住的感觉,战栗着僵住了,一时忘了怎么反抗。
片刻,纳闷加百列怎么还没下车的茉莉他们正要回头去找,就见车头的副驾驶忽然开了车门。
加百列以近乎仓皇的姿态下了车,头发罕见地有些乱,逃也似的冲出去几步,又带着点犹豫地回头张望了一眼。
他好像怕被什么追上,又好像期待被什么抓住。
然而货车里并没有什么“会薅光天使翅羽”的怪兽,只有一本正经的驿站长。
驿站长虚伪地摆出一张沉痛的脸,捏着帽檐对他们微微一低头:“祝我们好运。”
加百列:“……”
李斯特还在茫然无措,艾瑞克一半心思被尾区和圣地占着,一半被阴影似的命运堵着,被驿站长话里的义无反顾一催,眼泪差点下来,根本没注意别的。
只有茉莉缀在最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加百列,又回头看了一眼乌鸦,感觉很不对劲。
上次他们从地下城出逃,过个马路队伍减员四分之三,到处都是血族的火箭炮和秘族的怪物,大家哭都不知道眼泪往哪流。乌鸦就跟见过世界毁灭一样心硬如铁,吹着牧歌横穿腥风血雨,音都没错一个。
难道这次的事比那回还严峻?不至于吧。
这时,沉浸在其他剧情里的艾瑞克跟李斯特耳语几句,又在极乐小哥欲言又止的小眼神里,走到加百列身边,郑重地压低声音说:“我们商量过了,加百列先生,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请你不要动用血族天赋物,我们不能永远依靠你。”
加百列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艾瑞克看着那双疏离冷漠的眼睛,带着几分讪讪之意苦笑:“再说你也不是真正的血族,人类用那种东西……归根到底还是有伤害的吧?”
几个人的耳机里传来驿站长的声音:“我同意。”
加百列——看起来很酷,其实什么都没听见——接触不良的听力瞬间插上了电源。
于是乌鸦此时的声音和方才那声幻觉似的“好甜”交叠在一起,在他脑子里撞出了震耳欲聋的回音。
加百列后背陡然一紧,内脏好像开始融化,心脏仿佛没头苍蝇,一头撞在空荡荡的肋骨上。如果不是他的基因那么“昂贵”,加百列几乎怀疑自己得了心脏病。
他甚至取出随身带的血族天赋物看了一眼:这件天赋物平平无奇,一看就是毫无才华的工匠做完后、再送去给梵卓家的药师闭眼灌能量的量产货,怎么看怎么普通……他身体的异常肯定不是受这玩意影响。
而且……
加百列按住胸口:很恐怖,但不难受。
驿站长的声音再次带着电流音划过他的耳骨:“前方路口,有个物流园巡逻员正在向你们这个方向走来,注意隐蔽,他听见你们走路的声音了,正在加速——”
血族,即使不是天赋者,移动速度也快得难以想象。
乌鸦语速够急了,但他话音刚落,一道鬼影已经出现在了路口,几乎与几个人贴了脸!
血族巡逻员疑惑地四下张望,他方才明明听见了脚步声,小巷里却空无一物,只有不知哪长出来的歪脖子树“沙沙”作响。
不知为什么,血族巡逻员有点不安。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巡逻员眯着眼从兜里掏出个墨镜,握紧了紫外线电棍,抽了抽鼻子:好像有迷迭香味。
“小贼,还敢在这抽烟,”他给自己壮胆似的咕哝着,用紫外线电棍到处捅,“看我把你皮烫掉……”
角落里没有人,树上、树后也什么都没藏,巡逻员把可疑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正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忽然,他余光瞥见了旁边的树。
蓦地,一股凉意顺着血族的后脊爬了上去——那树梢晃动的方向与风向不一致!
下一刻,血族双手攥着的紫外线电棍落了地,不知怎么,他手脚一阵虚软,脚下拌蒜,踉跄着就要往旁边倒。
巡逻员本能地想抓住什么扶一下,一手按在树上,触感却不对,他摸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一只“爪子”猛地抓住了他,诡异的“树”发出孩子式的尖细声音:“吮血食肉之咽喉,裂!”
“神圣的四个方向,核心都是规则。规则多荒谬都没事,那就是一个输出火种力量的‘通道’,哪怕你规定‘煤是白的’都行。但它必须足够清晰稳定,越具体越好,不要用‘杀人者死’这种太宽泛的,死法太多了,你的力量会弥散得满世界都是。
“而且你自己要对规则坚信不疑,才能保证通道稳定性,这不容易,所以前期不建议构建太离谱的规则,也不要贪多,专注一条,可以先借助语言的思维凝聚效果,不断打磨强化,直到你把这条规则像钢印一样打在心里,运用自如。”
比起“方舟”那些又是自省践诺、又是苦修法条的玄学修行方式,乌鸦的注解显得一点也不“高尚”,但把原理说得清晰明白。这让茉莉在短短几个月就能初步控制“审判”的打击范围了——那几乎是许多战斗在第一线的“神圣”到死都做不到的事。
尽管年纪小积累浅,茉莉的火种力量不强,但“精确”本身就是最大的加持。别的一级“审判”用尽全力也就能把血族推个跟头,她指向血族咽喉的手如轻薄的手术刀,瞬间划破了血族的喉咙!
半大孩子的力量不足以破坏血族坚韧的血管,但她成功割伤了对方的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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