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的哥哥(29)
宋寒抱着手臂,歪着脑袋笑了:“你死心吧,他只是一具躯体,永远不会活过来。就算这具身体苏醒,他也不是你爱的高远夏。”
周辉抱紧怀里的躯体,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像往常一样用手指拨弄他的睫毛,可惜它不会再轻轻颤动了。他垂下手,冷冷道:“那又怎样?跟一具不会动的身体过一辈子,也比和你在一起强!”
“你!”
周辉继续道:“宋家人死后的那两个月里,和我在一起的‘宋暖’,是你吧?真可笑。”
“你笑什么?”
宋寒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周辉淡淡道:“我笑你自作多情。从小到大,我没和你说过一句话,没有多看过你一眼,更从来没有注意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宋寒死死盯着蹲在地上的人,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心脏一定漏跳了一拍。
“因为我害怕你!一辈子也不想靠近你!”
周辉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低低喘着气。
他话音一落,屋子里的温度突然下降了十几度,桌上的牛奶瞬间冻成了冰。
“呵呵——”
屋子里飘荡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
周辉更害怕了,他将脑袋埋到怀里人的肩膀上。
可他什么也不想管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通通快快地了结自己这条命,赶紧去孟婆那儿喝碗汤,把这一世遭遇的一切都忘光。
“呵呵。你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就成为任何你喜欢的人。为什么,我可以是宋暖,可以是高远夏,唯独不能是我自己?!”
宋寒的声音带着阴狠的怨气。屋子里的温度一降再降。
一个冰冷的身体在身后蹲了下来,紧紧环抱着自己,周辉紧缩的心脏像被人揪着,快要爆炸了。
☆、第 38 章
周辉浑身冰冷刺骨,身体微微发着抖,低低地说:“你杀了梁靖,杀了我唯一的朋友,这世上唯一还关心我的人,你还问我为什么?”
这几个月以来,宋暖也好,高远夏也好,从始至终,自己身边一直是这个人。他终于知道梁靖留下的那句“别相信任何人”是什么意思了,梁靖也许早就猜到这个人的企图了。
身后抱着他的人蹲了一下,良久后突然冷笑了一声,幽幽道:“杀人偿命,不是天经地义吗?”
周辉猛地扭回头,瞪着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他语气发虚,眼神飘忽,脑子里闪过那天在宋家看到的情景,那个对宋寒车子做手脚的背影如此熟悉,他意识里不愿把这人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扯上关系。
“呵呵,那个害我出车祸的人,你不是看见了吗?”他的反应逃不过宋寒的眼睛。
“不,不是,不可能。”周辉摇着脑袋,“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要他怎么相信,他最好的朋友,那个在死前还在为他着想的人,会这么凶残地杀人?
宋寒探过脑袋,凑到周辉耳后,轻轻舔了下他的耳朵,讥讽道:“你说恨我、怕我,因为我杀了他。那现在呢?”
周辉抖着嘴唇:“你……”
“别再害怕我了,我怕我会失去耐心。”
身后的人紧紧抱着他,有淡淡的凉气拂过耳畔。
周辉怔怔的,像千年的冰山,被炽热的火焰包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裂开。
很久后,屋子里的温度开始回升,身后的人带着妥协的语气——
“他本来就是我。你要是喜欢这具身体,我可以回去,继续用这具身体陪着你……”
周辉盯着怀里的躯体发怔,突然感到身心疲惫,喃喃道:“我只是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如果死了该多好啊……”
“你以为死了就可以摆脱我吗?呵呵,既然你不想活,那就下来陪我吧。”
宋寒沉静的眼底,慢慢涌上决绝的杀意,抱着对方的手臂开始一点点收紧,像条狠毒的蟒蛇,将对方缠绞在怀里,嘎嘎的清脆响声越来越大。
屋子里的温度已经不能再降,冻成冰条的盆栽,脆脆的碎了一地。周辉的上身被人死死绞着,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肋骨快要被勒断了。脖颈处滑入一滴冰冷的液体,身后的人用阴冷的音调,一字一顿的诉说着怨恨:“为什么……接受我就这么难吗?”
也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周辉脑子忽然无比清醒,意识清晰到甚至开始思考对方的话:难吗?
设想和一只鬼一起生活的种种难题时,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
“阿辉,醒醒啊醒醒。”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在他耳道里乱窜,真是烦人。
他现在好困,只想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可是耳边的声音完全没有停下来的征兆,不停地叫他,真是烦死了。
身体被人摇晃着,让人没法睡,他终于艰难地掀开眼皮。
这里是哪儿?
入眼一片白茫茫的,他盯着上方的天花板发愣。
“阿辉!阿辉!你醒了?”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周辉头顶上方,是梁靖的母亲。
“伯母……”周辉想张口,却发现喉咙又干又疼。
梁母按住要起身的人后,忙回身打了杯水,给床上的人灌了下去。
一股暖流从口腔滑入食道,所过之处温暖湿润,唤醒了周辉的知觉。
现在的情形,他应该是没死成,也不知道宋寒为什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
劫后余生的人总有种不真实感,不免小心翼翼,他缓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伯母,这里是哪里?”
梁母扶起他:“这是医院呀。我接到一个电话,叫我去看你,没想到敲开门看见你倒在地上,已经没有意识了,就送医院了。”
“电话?谁的电话?”
“是高远夏。我到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人影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那儿。现在的年轻人真不靠谱,唉!”梁母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拧干毛巾给周辉擦身。“你说你,一个20几岁的人了,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呢?”
周辉愣愣地盯着梁母的动作,在她低头间,瞥见她鬓角的银丝,突然想到很多人和事。他怔怔地问:“伯母,梁靖是个好人吗?”
梁母动作一顿,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人都走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我知道这对您很残忍,可我想不通一些事。”周辉说,“你相信梁靖会杀人吗?
梁母下意识骂道:“他敢,我非打死他!”
周辉的手无意识拽紧被子:“如果他真的杀了人呢?”
梁母脱口而出:“那我就宰了他给人家偿命!”
过几秒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苍老了十几岁,静默地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周辉盯着他佝偻的背影,鼻子酸酸的。
修养了几天后,他就出院回家了。
期间,李思年警官来探望过他,问了几句就神色复杂地走了。
关于发生的一切他已经不愿再提起,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包括他自己。
他卖了便利店,搬了家,和过去再没有一点关系。
他甚至不知道过去的那段痛苦的遭遇是梦境,还是现在安逸的生活是梦境。宋寒没有再出现过,周辉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他甚至查了很多报道和资料,发现宋家人确实已经死光了,梁靖也确实惨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没人会相信他的话,他只能烂在肚子里,在某个深夜依然会害怕床底或者被窝里会浮出一张惨白的脸。他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慢慢接受了这段真实发生的遭遇。
几年后,他买了宋暖最喜欢的花和梁靖最喜欢抽的烟,清明时去扫了个墓。
他已到而立之年,墓碑上的照片有些陈旧,照片里的人恬静淡然,还是从前的模样。
他把花瓣扯下来,洒在宋暖的墓碑旁,一阵风拂过,鲜黄的花瓣漫天飞舞,连空气都弥漫了香气。以前,她最喜欢用花瓣洗澡铺床,女孩家的小趣味总是让周辉嗤之以鼻,而现在,周辉沉浸在鲜活的气息中,突然明白她的的用意。
他微微仰着脸,嗅着空气中醉人的芳香。
这几年,他找了份普通的工作,交了些普通的朋友,找了个单纯善良的女孩结婚,两人平平淡淡的,过得舒适自在。
宋寒就这样消失了,无声无息地入侵了他的生活,一通破坏后,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上,就像从没出现过,连他的梦里都没有再出现过。
夜深人静时,他睁开眼睛,盯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发愣,现在的生活都是真的吗?
……为什么他还是觉得那么孤单?
身旁躺着的女孩正安然睡着,沉静的脸庞清新秀气,透着一股干净的气息。周辉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指腹下的皮肤温暖细腻,他脑海里却想起那个人冰冷的怀抱,和耳边潮湿的呢喃。
娇妻在畔,家庭美满,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时,他却忽然渴望那个男人的陪伴,这个念想让他害怕到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是不是人永远不会满足?
在隐秘的思念中,他开始了人生原定的轨迹,生儿育女,养大了一双儿女,和妻子携手老去,一切都顺理成章。最后,终于走完了自己年轻时想要的人生。
老年的他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妻子握着他的手,儿孙们围成一圈,拥挤地趴在床前,怯生生地望着床上瘦得只剩一层皮的老人。
周辉的身体已经空了,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他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皱皱的皮肤,都布满了老年斑,让人同情又害怕。
他动了嘴巴,妻子立马心领神会,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幅画,那是十几岁的他。
画纸保存得很好,但是少年的面容依然变得模糊不清,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画里的人。眼泪从眼角慢慢溢出,最后汇聚成一颗泪珠从太阳穴滑下。
他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谁错了,他知道现在自己要去见那个人了。
真好,他活了一世,完整过完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终于可以去补偿别人了。
“阿靖,小暖,宋寒……”
躺在床上的老人用尽自己仅剩的力气,轻轻念着这些名字。
儿孙们看着老人眼睛里消失的光芒,和渐渐扩散的瞳孔,焦急地呼喊着。
他已经听不清楚了,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嘴里无意识念着:“好……想……他……”
好冷,为什么这么冷?
就好像被人扔到快结冰的湖里,身体包裹在刺骨的湖水中,真是生不如死。
眼皮好重,听说人死后都会浑身发冷,那他应该是快要结束了。
谁在用手摸他的脸,那只手掌也好冷,他侧过头欲避开,脸却被那只手掌包裹住了,动弹不得。
“快醒过来吧,梦已经结束了。”
耳畔有道声音轻唤着,温暖轻柔,就像小时候入睡前妈妈唱的安眠曲,让人安心。
梦?
什么梦?
胸口好勒,胸腔里的器官都快要被挤出来了。
周辉撑开无力的眼皮,鼻端飘过一阵清冷的异香,一张凉凉的脸颊正贴着他的脸,还在轻轻碾磨着他的皮肤。
地上是高远夏的躯体,这里是他的小出租屋,周辉反应过来后,像个木偶一样嘎吱嘎吱地转动脖子,一点点往后看,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身后是宋寒的脸。
他刚才,竟做了一个长达一生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