苴浮却不信邪,一直在尝试。
当年枉了茔兽潮之变,苴浮被兽灵夺舍,被逼在彤阑殿囚禁十余年,没办法去寻什么起死回生的邪术。
如今他已神魂归为,修为恢复,便开始研究复活乌栖霜的阵法。
江鹊静已来劝过十几次了,苴浮血都要流干了,却死也不听,只好喊乌令禅来开导。
乌令禅盘膝和苴浮对视,良久才“哦”了声:“行吧,那爹你注意身体,别把自己玩死就行。”
苴浮:“?”
苴浮眼眸一眯,本以为乌令禅过来是来劝自己的,没想到这逆子竟然半句好话没说,直接就要走。
“乌困困。”
乌令禅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什么?”
苴浮开门见山,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恨不得吾也死了?”
乌令禅疑惑:“爹何出此言?”
“江鹊静让你过来,恐怕不是让你轻飘飘说一句‘行’吧。”苴浮冷冷道,“你劝都不劝一句,就这么盼着你爹死吗?”
乌令禅和苴浮对视良久,忽地一眨眼,两行泪倏地落了下来。
苴浮一怔。
乌令禅猛地扑上前,抱着苴浮嚎啕大哭:“爹,爹你不能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啊!没有你我……我活不下去了!我死了得了!爹!爹!为了我,要坚强活下去啊!”
苴浮:“……”
苴浮高大的身躯被乌令禅边哭边捶的摇摇晃晃,面无表情道:“好儿子,你其实可以不必这么卖力夸张。”
乌令禅说收就收,擦了下眼泪爬起来:“哦。”
苴浮:“…………”
乌令禅抬步走了两步,即将走出彤阑殿时,忽地停下步子,背对着他沉默半晌,说:“这世间,我唯有您一个血亲了。”
苴浮微愣。
这还是乌困困对他说过唯一一句温暖的话。
“我不是不想劝。”乌令禅看四周以血画出的符纹也极其刺眼,“但我知道,天底下唯一能劝住您的只有娘,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不会听,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招您烦心。”
苴浮注视着乌令禅,忽然前所未有的意识到。
乌令禅长大了。
乌令禅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储物袋灵丹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回头瞅他:“仔细着小命吧爹,别娘没回来,您就先一命呜呼了。”
苴浮一指门口:“滚蛋。”
乌令禅就当没听到爹的恶言,问:“您有几成把握?”
苴浮坐在数千血咒符纹中,也没隐瞒。
“一成不到。”
乌令禅挑眉:“成算挺高的,爹很自信。”
苴浮:“?”
他这个儿子指不定脑子有什么问题。
乌令禅问:“还需要我的血吗?魂血丹血我都有。”
“用不着。”
乌令禅想了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您需要多久?”
这次苴浮沉默了。
他不能保证符纹会不会有用,哪怕一笔不对整个阵法便会彻底毁去,可他又需要无数次的试验真正的招魂阵法是否正确。
招魂后若能成功,那如何留下乌栖霜的魂魄也是个问题。
况且无人知晓乌栖霜当年是否是魂飞魄散,或早已转世投胎。
这一切,将会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且还不知结果如何。
一切全都要靠赌。
苴浮却不觉得绝望。
或许魔神所赐的古今难寻的符纹天赋,为的便是此刻。
苴浮低声道:“……等到昆拂遍地盛放莲花时。”
乌令禅点头:“好。”
彤阑殿枯草遍地,唯有后院的莲池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乌令禅上了炷香,在墓碑前坐了好久才终于回丹咎宫。
尘赦坐在院中对着棋谱下棋,黄昏夕阳倾洒在他身上,显出一种静好温柔的气质。
乌令禅上前捏起一枚棋子,随意往天上一扔,敛袍慢悠悠地坐在尘赦对面,刚把修长的腿翘起来,棋子终于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看吧。”乌令禅吊儿郎当地道,“我随手一扔就能赢你,阿兄听我的,别再沉迷修炼你这破棋艺和泡茶了,除了气度好看点唬人之外,有什么用。”
尘赦淡淡道:“我又不同其他人对弈品茶。”
乌令禅眨了眨眼,终于明白“尘君棋艺茶艺超绝”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了。
还真让他装成功了。
尘赦给乌令禅倒了杯另外泡的茶,淡淡道:“彤阑殿的情况如何了?”
乌令禅喝了口茶,给他整理棋子:“也没如何,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劝得动他——反正我在彤阑殿偷偷放了墨,若出事了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乌令禅也怀抱着一丝私心。
所有人都说苴浮的符纹天赋自古难寻,哪怕江鹊静也为之叹服,若真的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让乌君起死回生……
尘赦笑了笑:“放心,父亲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乌令禅心中矛盾又担忧,但也知晓自己插手不了,只能说:“希望如此吧。”
“别苦着脸了。”尘赦揉了揉他的面颊,温声道,“明日不是要和池霜他们为了尊严而战吗,早点休息吧。”
乌令禅一想起这个,眼就要翻到天上去了:“我战不死他!”
事情起因从前几日说起。
乌令禅最得意自己的天赋,毕竟二十多岁便已洞虚的世间绝无仅有,可池敷寒却要抛开事实不谈,只说修为相当,乌令禅定然比不过自己。
乌令禅勃然大怒,当即被激将法击中,气势汹汹地要和他一对一比试。
两人全都将修为压制到金丹期,在后山决一死战,谁输了就得在四琢学宫的困君雕像上大喊我不如彼此。
池区区欣然迎战。
明日便要战,乌令禅连双修时都在哼哼唧唧,说:“你说明日我让池区区怎么死好呢,胆敢挑战君上的威严……”
尘赦牙尖一阖,在他大腿内侧狠狠一咬。
乌令禅腿弯倏地一软,狼狈搭在他肩上,后知后觉:“我错了我错了,别咬,要不然走路蹭着疼。”
尘赦在那牙印上轻轻舔了下,兽瞳冷淡:“要说什么。”
乌令禅:“阿兄阿兄阿兄阿兄!”
……但还是被咬了。
因为乌令禅闲不住嘴,被弄到拼命求饶后尘赦已准备放过他,不料此人眼眸涣散喘息着半天平复呼吸,第一句话就是。
“池区区好烦,我不让他当大护法了……”
尘赦:“……”
尘赦忽然就笑了。
乌令禅猛地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往枕头上一埋,装作累晕了。
不过没用,尘赦没有再心慈手软,又把他拽起来吃了一顿,怎么求饶都无用。
翌日一早。
乌令禅坐在青扬背上打着哈欠去后山,瞧着神态蔫蔫,像是一夜没睡。
池敷寒和温眷之早已等候多时,瞧见乌困困这个纵欲过度的样子,率先嘲讽道:“怎么着,和我比试紧张得一夜没睡?”
乌令禅瞥他一眼,轻巧地从青扬背上跳下去……差点摔了。
他强行站稳,抬手挥出一道墨痕,挑眉道:“说什么猪话呢,我看你是在梦游吧,每次做这种春秋大梦时你爹都没大巴掌把你扇醒吗?”
池敷寒:“……”
互相嘲讽完,温眷之道:“此番比试,点到即止,最先到达、后山巨石、之人便为、此次魁首。”
乌令禅眉梢都要扬飞了,谦虚地说:“魁首困困。”
池敷寒不甘示弱:“魁首区区。”
“困困!”
“区区!!”
温眷之懒得听他们脸对着脸孩子似的置气,直接道:“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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