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仙途(4)

湿漉漉的衣物贴在身上颇为不好受，徐却轩碍于这儿还有女修，不好冒犯，向宫越行礼问：“多谢道友出手相救。”
“他分明是见死不救。”
“蛇性本淫，死丫头还是管管你自己吧。”宫越扯出一个非常欠扁的笑。
他一说完，南落姿气得一个踉跄，徐却轩赶紧拉住她，弄得两人暧昧非常。
“你……”南落姿瞪了一眼宫越，后者没有半分反应，毒蛇也没有靠近，她只好摸着石像上的平整之地坐下来调息。水木魂印的她在这儿竟然逐渐适应，隐隐有突破的迹象，而徐却轩还在此苦苦挣扎。
徐却轩前世看似肆意纵横，但是烟波城之恨始终是他抹不去的，知己不多，跟不用提友人——想想寻找圣品红莲这么惹人怀疑的事，他只能托付步渊。
一股没来由的香味让徐却轩警铃大作，这是前世让他吃尽苦头的八角毒玲珑。仅仅是闻着一会儿，他便开始昏昏沉沉。

“阿轩。”
嗯？这个声音。徐却轩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别致的茶楼，从木窗往外开，是碧波荡漾的湖水，别致的小岛镶嵌其中。
说话的是一个俊美的青年，徐却轩定了定神，“乔兄，你……我怎么在这儿？”
“阿轩，你走神了。”青年端起眼前的茶水，轻呡一口，接着叹息，“倚湖楼的茶还是这么好喝，可惜呀，我喝不到了。”
湖水忽然起了一片红色，刹那间整片水域都像是被鲜血染透。无数身穿白衣银纹的人，将尸体推入湖水中。
末涯宗！徐却轩猛地起身，青年忽然灿然一笑，“阿轩，你晚来了一步。”随即他叹息，“不对，你不应该来。”
幻觉！八角毒玲珑的幻觉。徐却轩一咬舌尖，眼前光亮消散。
烟波城屠城那日他还在南越州散修联盟，怎么可能会在这儿看到南凌乔！
“阿轩，你明明回来了。”青年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徐却轩凝神，一回想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你回来了，眼睁睁看着烟波城所有人化为死尸。”南凌乔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冷意，徐却轩立即阻止自己的思考，沉下心神。
眼前陡然暗下来，徐却轩眨眨眼，发现自己仍然在大雨滂沱的巨石上。
“你这小子，好生不自量力，灵王之境也敢来取八角毒玲珑。”南凌乔随手一挥，挡住滂沱大雨，手臂上散发莹莹蓝光，“是哪里人？”
徐却轩心生怪异，自己难道不是走出幻境了吗？这一幕，确确实实存在过，他认出是幻境，幻境却未消散。徐却轩弄不清缘由，老老实实回答：“东澜州烟波城人。”
“正巧我也是。”南凌乔淡淡一笑，“南家南凌乔，叫我一声乔兄吧。”
当初他是怎么回答来着？徐却轩当初觉得自己前期没有魂印修行速度过慢，指不定年纪比他爷爷还大，便说：“我年纪比你大。”
“哈哈。”南凌乔一笑，伸手整理稍显凌乱的发丝。
徐却轩终于发现违和感出在哪里了。“你不是南凌乔。”
面前人一挑眉，徐却轩又有些犹豫了，无论是神态还是相貌，都与认识的南凌乔分毫不差，但是，那枚魂印是在左手之上。他可从来没听说南凌乔拥有神魂。

雨又重新打在他身上。
“你总算是醒了。”这个声音更让徐却轩抓狂，分明就是把他们扔进三角洲的宁步渊，如今看到，他真的是牙痒痒。
南落姿和宫越都躺在石像上，看起来依旧陷落环境。
“见过魔尊。”徐却轩一说完就觉得不对，他如今已经不是尊者了，立马改口，“步渊圣者，一时口误，莫见怪！”
“你应当喊师尊。”宁步渊抬脚将两个昏睡不醒的人揣入沼泽，毒蛇爬动的声音猛然提高。徐却轩大惊失色，这个宁步渊！
他嗤笑：“没用的人不配作本座的徒弟。”
一股冷意升起，徐却轩知道自己当初是灵王之境，还是借助南凌乔才堪堪颇了幻境，光他们三人，恐怕只会在此沉睡至死，神识强大只能让自己区分是不是幻境，但是破除幻境，却需要找出幻境的缺陷。

这依旧是个幻境！
“师尊。”徐却轩只得毕恭毕敬地行弟子礼，宁步渊一手按在他的肩上，转瞬他们便出现在一座宫殿中。
侍女鱼贯而出，奉上灵果。还有一女子手中捧着一叠衣物。“择日便进行拜师大典，换上宁家的衣服。”
黑色的衣裳被展开——给人一旦穿上，便要打上魔修烙印一般的感觉。
徐却轩找到突破口了。






      第5章 迷障幻境
徐却轩想明白了，依照他对宁步渊的了解，宁步渊绝不会给自己的弟子穿上宁家的衣裳。
以往宁步渊在宁家那称得上是万年老二的存在，后来不知什么缘由，比他强的那位魔道天才陨落。且还有父母辈人的恩怨在。
最初认识宁步渊时，说的好听点天纵之才，不可一世；难听点那叫狂妄自大，眼高于顶。若是没有后来成尊入圣，定当是万人笑骂。

再看眼前，一张旧桌，一盏孤灯。徐却轩皱眉，这幻境何事才能到头。
“轩儿，你也十六了，娘跟你说，李家那丫头。”
那灯下妇人，竟是他几千年前早已亡故的娘亲，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面容一点一点衰老下去，最后竟是奄奄一息地说：“三十年了，为什么没有回过家……”
修行断凡念，十六岁得长莘须，逆天改命，他再没机会回烟波城边的那个小镇子，成为先天灵师后，派人接娘到城中住，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
本来空空荡荡的木桌上摆了许多东西，大多是他幼时的衣袍，徐却轩取出一件青色衣衫，上面缝缝补补好几道，这件衣服早就被他丢在烟波城那个小家族里头了，怕是烧了或者丢了，哪里还会留存到他娘亲手上。
幻境破碎、重组的时候，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
一个接一个的幻境，似真似假，偏偏还是翻出了陈旧模糊的记忆，弄得他心力憔悴。

忽然，清脆的铃铛声撕碎层层幻影，宫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道：“你小子真没用。”显然刚才只是幻境，他跟南落姿一道活得好好的。南落姿低头打坐，晋升到了先天五阶。
雨水依旧是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天色没有一点变亮，梦中百转千回，实则短短几个时辰罢了。那种朦胧的感觉被打破，徐却轩知道是出了幻境，忙说：“多谢道友。”
宫越手里把玩着一颗不规则的墨绿晶体，说道：“原先我还当这趟要白来，没想到得了这个。”
听他此时一说，徐却轩有些不解，试探地问：“宫道友是来此做什么的？”
“自然是寻机缘，怎么……”
原来不是当宁步渊徒弟的，那就说得通了，二十岁以下的大灵师，一流家族怎么舍得拿出来作弃子。
可是先前他不肯救南落横，此时又怎么会好心来帮助他？

那铃铛的声音又响起来，徐却轩心中大骇，窸窸窣窣的声音，哪里还有宫越的影子，就她和南落姿两人坐在石头上。南落姿在一边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了？”
“宫越呢？” 难不成那又是个幻境，宫越这个人也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
“什么宫越？”
“我们怎么从毒蛇的包围中出来的？”徐却轩忙问。
宫越的出现太过真实了，徐却轩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幻想出来的人，如果不是人主导的幻境，必然出现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的人与事。
“一下雨他们就跑了，你是不是还在幻境里？”南落姿说完摇了摇手中碧海清心铃，徐却轩感觉精神一震，问到空气中微不可闻的香味。

雨渐渐变小，徐却轩起身，发现摇铃铛的人已然不是南落姿，容貌昳丽，丰神俊朗，眉目之间透着说不出来的韵味，不正是前任南家的家主南凌乔？
他身上的气息真切地只有灵宗，与徐却轩刚认识他时一模一样。
仔细一回忆，似乎过往之事全然飘渺起来，“小兄弟，你还未说自己叫什么呢，屏气凝神，千万别再陷入幻境了。”
“乔兄，你不是……”徐却轩告诉自己：幻境！一定是幻境。
“瞧你这神情，想必还是傻傻分不清真假。”南凌乔取出一个香囊，将其中的药材倒在巨石凹陷处，引来一段火，青烟袅袅，冲淡了沼泽里的气味。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见徐却轩还没缓和，南凌乔便说：“自你走到这块巨石只见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幻境，千万别信。”
“你也是幻境？”徐却轩想的却是自己的神念明明已经到了圣人之境，为何还深陷在这片三角洲？
“幻境中不会出现你没见过的事物。”
  “我见过你，这不是我第一次来这儿。”徐却轩说完抓过他的左臂，扯开袖口沾染些许淤泥的绑绳，露出手腕上的魂印。
  南凌乔是水、风双魂印，为何左臂上会有一道神魂？

徐却轩抬头，南凌乔的容貌似乎模糊起来，变得有些像南凌易。这两兄弟到底是有七八分像，但是徐却轩断然没有认错的可能，毕竟也只有他那样的好脾气忍得了自己。
南凌乔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人，青翠广袖衫，梨花缀鬓发一。
细想那人，他便不由自主地看去，但是映入眼帘的又变了样子。不是他破除了幻境，只是这幻境本身就是连绵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南落姿神色焦急，直到见徐却轩睁眼，才惊喜地说：“你总算醒了，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徐却轩还以为是幻境，南落姿拿出一把剑，说道：“见过没？”
“没见过。”徐却轩不知道她的意图。
“没见过就对了，幻由心生，生不出没见过的东西。”南落姿说完收起剑，“南屿，幸亏我帮你撑下来了，不然你早就被这儿的水灵力腐蚀了，你看看那家伙，还没醒过来。”
宫越周围划了一个阵法，刚刚好挡住水灵力，他是大灵师，这点威胁不到他。
“你没事吧？”
“没事，这个幻境很好破，估摸就一眨眼的时间，就是着实有些怪异。”
一眨眼的时间，听到此处，徐却轩抬眼望向东面的天空，微微泛起亮光，她仅仅停留了一眨眼的时间，为何自己却被困住了大半夜，而宫越更是困顿得久。
前世，他在幻境中待了大约也就是半柱香的时间。徐却轩心想难道与这个幻境持续时长相关的，不是修为而是记忆的长短？
深吸一口气，抛开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说：“既然天快亮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否则早晚又得陷入幻境之中了。”
南落姿点头，又犹豫地问：“那魔修怎么办？”
“带出去应该就能解除了，好歹救过我们一命。”天色大亮，昨夜风雨仿佛不存在一般。这面茂盛而柔嫩的青翠之下，危机四伏，须得早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