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妖怪当月老的日子(56)
第二个本里主要说的项玉孪的无情无欲。因为先天少了一魄,他的灵慧魄又格外强大,所以天资聪颖,智慧过人。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要当一辈子单身狗。
他无情到什么地步呢?他年轻的时候是联盟里的热饽饽,追求者里人和妖都不少,能从龙虎山排进南海。曾经有个女妖为了他寻死觅活,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有人拿这事来问他,他像是听了什么事,回答那人:她想干什么,都是她自己想干的,和我有什么相干。
理论上来讲他这句话其实很有道理,但这么直白说出来,又显得很不近人情。
项玉孪也从来不讲什么人情,没有必要,人家对付妖怪向来利利索索起刀落,又是联盟里的老人了,谁看见他都要让分。
第个本里,说到了他浑浑噩噩度日的原因。
虽然不管是在道界还是在普通社会,他都是行业大牛,但不论在哪个地方,他的日子都过得分外糊涂。
居无定所是一方面,他还经常出没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有时候会突然任性,跑进小山村里一住就是半个月。
有人猜他丢失的那一魄不是无缘无故,而是被某个妖怪夺走了。
以上是颜蓁觉得比较有参考价值的信息,剩下的就都是流言了,可信度微乎其微,颜蓁当做同人看的。
这么看下来,颜蓁倒是对项玉孪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项玉孪身上的那块玉,伴随着他出生,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晞阳说那块玉是他的,那就是他之前留给了项玉孪,哪怕转世轮回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丢失过。
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项玉孪为什么要离开?真的是当了负心汉?
这些问题纠缠了他很久,连跟颜韵蓝修行的时候都在走神。颜韵蓝不满道:“心思这么漂,静不下心的话,今天就到这儿打住吧。”
他也确实学不进去,惭愧地跟老妈道歉,回了房间。
元骅打电话给他,他就说起了这件事。
“你是说那个项老师,其实是你们联盟的人?”
“嗯,他现在好像成了h市新上任的管辖者,到时候我还得去拜访他,跟他打个招呼。”
元骅说:“你难道想……”
“不,我不想,太辛苦了,”颜蓁马上摇头,“他也太可怜了,都等五百年了,难道还要再去喜欢一个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
元骅“嗯哼”一声:“那如果是那个晞阳自己想去和他再续前缘呢?”
颜蓁:“还没敢说我是结缘师,也没敢告诉他有结缘师这种东西。”
“但他总是会去找他的,”元骅一针见血,“他为了项玉孪能等五百年,现在知道了他的下落,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这话说得也没错,晞阳不知道结缘师的存在,但即便不结缘,他也是会去找项玉孪的,这是他几百年来攒下来的执念。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揉着眼出来刷牙,看见晞阳又躺在晨光里晒太阳。
他是真的喜欢晒太阳,沐浴在光芒下的时候闪闪发光,一头墨黑的青丝顺滑地垂在身后,像一幕无声的瀑布。
他喜欢穿长衫,宽松的衣服更显得他身材细瘦,飘然欲仙,感觉随时都能飞升。
被凝视久了,他有所察觉,回头看着颜蓁,舒然笑了。
“起来了?早饭我煮了莲子粥。”
真像个贤惠的妻子。颜蓁心涌起一阵感动,他这辈子第一次有这种感受: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项玉孪当年真是瞎了眼!
但是聊天的时候,颜蓁就丝毫感觉不到幸福了。
“蓁,是形容草木繁茂的意思,女子取名为蓁,有多子多福的意思……”
颜蓁:“我的名字并没有那个意思。”
晞阳笑了:“这是子建告诉我的。”
又是子建,颜蓁有些悲哀地想,你就算找到项玉孪,叫他子建,他也不可能会认出你来。
“我的名字也是子建为我取的,他说我的名字来自诗书里,晞女发兮阳之阿,这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晞女发兮阳之阿。
原本来是男女祭司的对唱,这句话大概的意思是女祭司在日出的地方晒干她洗湿的头发,但后人引用字时,总会把这些话的意味曲解一下,使之更加暧昧。
晞阳虽然不是女人,但是他喜欢晒太阳,“子建”可能就以这个名字来调侃他。也这是种人的浪漫,看来以前的项玉孪不仅不是无情无欲,还是个多情种子。
但是人的浪漫最容易出是非,从古到今,这几乎成了定律。
“你干脆,说说子建的事吧,”颜蓁把心一横,“你还记得吗?关于五百年前,他为什么要走?”
这似乎戳到了晞阳的痛点。他沉默了一阵,才用一种不得不揭开伤疤时无奈而隐忍的语气,开口说起从前的故事。
“我记得那天早上,他突然来跟我告别,因为他要参加朝廷的秋试,必须去州府赶考……”
51.不羁狂徒与树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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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蓁听了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
大概是明朝年间,当时的项玉孪,也就是“子谦”,是个少年神童。岁能作诗,十岁就成了童生,十五岁就是当地的秀才,人人提起都赞不绝口。但子谦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家里穷。
这也是才子佳人话本里的常见套路了。
晞阳从有灵识开始,就是生长在子谦家旁边的池塘上。他的意识和子谦几乎是同步成长的,伴随着子谦从孩童变成少年。
子谦十六岁时,母亲因病过世,他也郁郁寡欢,成日里情绪不振。他的父亲是个好酒之徒,但凡有些积蓄,总要偷偷摸摸拿去买酒喝。因此他痛恨父亲,立志要入仕,干出一番事业。
但没有母亲操持,家变得越来越艰难。他心气高,从前有人要来请他写字做章,都是慷慨相送,现如今说想要有偿卖字,对方不仅不能理解,还觉得他降了格调,表面上仍然客客气气,私下里却瞧不起他,笑话他。
这时他终于真正尝到了家贫的滋味。
晞阳就是此时出现的。他第一次变出人形,去想办法弄来钱财,好去买子谦的字画。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他了如指掌,只是子谦不知道。
子谦开始和他成了知己,称他为柳兄,几乎无话不谈,夜里也常常同榻而眠。
但好景不长,有天他说漏了嘴,让子谦知道了他拿来买字画的钱都是不义之财,大发雷霆。
为了请求子谦原谅,他不得不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原原本本交代出来,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出自好心,却办了坏事。
子谦得知了真相,又是恼火又是羞愧,见他在门外跪了一天不动弹,即便知道他其实是妖,心里也十分疼惜。
他选择了原谅他,把所有积蓄拿了出来,要晞阳偷偷还回去。
这时他也想通了,心气不能当饭吃,挨个上门去询问,有没有需要写对联字画的,以此谋取生计,补贴家用。
他为晞阳取了名字,晞阳也不再遮遮掩掩,就和他凑合过日子。
子谦的老爹终于因酗酒而还不起酒钱,被酒保围着打了一顿,回来后一病不起,半年后就殁了。
这下子谦终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被乡绅举荐,去了乡学跟夫子念书,晞阳让他专心学业,自己担起了内务的活儿。
乡绅意子谦,有想法把女儿嫁给他,但是子谦这时已经对晞阳互通情愫,于是婉拒了乡绅。
明面上乡绅对此毫不在意,但私下里却偷偷使绊子,让子谦每天焦头烂额。
奇怪的是晞阳对那段时间的记忆不甚明晰,只记得子谦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多,自己回去当树的时间更多。子谦后来直接不去乡学了,每天就在树下读书,陪着他。
“然后呢?他就去赶考了?”颜蓁听到这里,就明白了项玉孪的前世其实是个正义的人,但是为什么会一去不返,难道是成了陈世美,被更大的官儿用女儿给留住了?
晞阳说:“嗯,他突然收拾了东西,说要去赶考,那时离秋试还有不到两月,我怕他没有盘缠,就拿自己的一小部分灵体,凝成了一块玉石,交给他。”
子谦临走时握住他的,信誓旦旦道:“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我会举,然后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地娶你。”
多少人考半辈子也难考到一个举人,晞阳却知道他资质不凡,一定能有所成就。
“好,我等你。”
这一去就是五百年,晞阳在树下痴痴苦等,看月圆月缺,看春花冬雪,池塘干涸了又蓄满水,垂髫小儿成了白发老者,子谦始终没有回来。
他看着颜蓁,细声细气地问:“你怎么哭了?”
颜蓁擦干泪,吸了吸鼻子:“别笑话我,你才是该哭的那个吧?”
晞阳摇摇头。“他不回来,一定是他回不来,有他的理由。我相信他。”
他这样痴心一片,反而让颜蓁更想哭。
“我心里也知道,”晞阳说,“他是凡人,我是妖怪,现在我去找他,我还是晞阳,可他不再是从前的子谦,更不会喜欢我。”
颜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怕说错了会让气氛变得更差,也怕说多了让晞阳念及往事更伤心。
生生世世,生生世世,情人相爱情到浓时都会预定了恋人的下辈子。
但真的到了下辈子,茫茫人海,早就擦肩而过,谁也不认识谁。
“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想去找他吗?”
晞阳垂眸一笑,抬把遮住视线的长发挽到耳后。“当然了,他不能回来找我,那就换成我去找他。即便他再像从前那样喜欢我,能陪着他,也是好的。”
颜蓁和他对坐着,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叹气道:“我不如你。”
离开家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告诉晞阳关于结缘的事。他心里想帮晞阳,但理智又告诉他,这件事实际操作起来是真的有难度。
他没有这个自信,也不想再给晞阳有多余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