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发胖(19)
星弈追着幻境中小凤凰离去的方向而去,一步移出几十丈远。好在他们赶来得足够快,他很快就发现了那群人的踪迹。
那群人骂骂咧咧地四散寻找着,奈何小凤凰实在是太小了,藏在哪个旮旯里,也不容易被人发觉。星弈形影如风,他们竟然一个都没有察觉,最后有一个妖精大声叫起来:“找到了!这儿有一处山泉水,那只鸟着了火,肯定在这里!”
说着,他伸手就要往里头摸过去,只一刹那——剧痛袭来,风刃切过,完完整整地切下了他的手臂。那妖精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刚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暗色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穿着暗得接近于黑的深红色朝服,上面绣着河汉星辰。那双握惯了上古神兵的手单手将他拎了起来,没有丝毫犹豫,面无表情地捏断了这只妖精的喉头。
与此同时,他一面往前走去,一面低声道:“小凤凰,你在后面吗?”
里面立刻传来了兴奋的啾啾声:“我在我在!我没有事的,正在泡澡,但是他们打架好像很厉害,夫君,你要小心一点。”
星弈听着那兴冲冲的语气,没忍住唇角勾了勾。
他道:“好。”
他扬起双手,接着刚刚被他活活捏死的那只妖精的尸身,凭空炼化,灼人的神力将皮肉焚为灰烬,剩下的骨骼在他手中瞬间化为长长的剑,极致的灼热之下,那上面反而凝结了一层森然白霜,单凭气息,就令人退避三尺。
随后他挥剑——
剑气所及,万物灰飞烟灭!
数十只妖精,连带着这处的山水草木,纷纷化为飞灰,和飘散的大雪一起飘散。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万籁俱寂。
随后而来的七杀和贪狼纷纷被震在了原地,金翅鸟目瞪口呆地扒在贪狼肩头,整只鸟都僵硬了。
贪狼低声道:“原来这就是上古战神,我本以为帝君刚刚承载了星盘之力,又驱使自身修为去造了星星,会撑不住的。”
七杀却沉默地更久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忽而道:“你看帝君的眼睛。”
星弈目光森然,透着一种不自然的、近乎于妖异的神采,那是使用了力量的代表。这样的眼神与他催动星盘时一模一样,几乎到了令人悚然的地步。他的眼眸深不见底,虹膜周围却透出一种淡红的颜色。
金翅鸟颤抖着道:“你们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那种红色,不是入魔的颜色么?”
七杀轻声道:“……一念之差。”
贪狼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七杀平静地道:“帝君选择神道只是一念之差,你们说,以后他会因为第二个一念之差而抛弃神道,转而入魔吗?”
贪狼沉默了。
他们都不知道答案。他们甚至不知道星弈为什么选择了成神,因为星弈自己也不记得了。
“走罢。”七杀道,“这里不需要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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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落雪中,灰尘随风飘散,连带着天色也暗了下来,快到夜晚了。星弈放下手,收敛了目光,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空无一物的雪地。
这一瞬间,星弈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与现在的场景类似,他眼前是一大片澄澈如空的白色,白得刺眼,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世界被分为两部分,上是白色,下是深红。一个声音蛊惑般地在他耳边低语:“神还是魔?白还是红?”
他看见了某个东西,下意识地道:“白。”那阵声音便消失不见了,连带着那血海一般的深红也不见了,从此立在他眼前的是通天神途,无往不利。
但那时……他看见的,是什么东西呢?
突然,一阵“啾啾啾啾”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寂静,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星弈转身过去,走了几步,忽而被小凤凰喝止:“你先不要过来,夫君。”
星弈便停下来等。他不知道小凤凰在那块石头后面干什么事,片刻后,星弈问道:“好了吗?”
小凤凰有点羞涩:“还没有,你等等。”
星弈接着问:“你在干什么?”
小凤凰道:“我在洗澡。不过有个问题我要提前问你,如果我从此变成一只黑凤凰了,你还要我吗?”
“什么黑凤凰。”星弈不耐心等,直接绕过巨石往后走去,刚一踏过去就望见了一坨黑黢黢的小家伙惊慌失措地往另一边窜去,同时啾啾啾地叫着以示抗议:“你偷窥我洗澡!”
星弈一把就将他逮到了手里。
小凤凰迅速地蹲了下去,把小脑瓜埋在了翅膀里。这只小胖鸟被烧得黑黢黢的,毛都快被他自己洗掉了,身上还沾着没洗掉的油污,看起来丑丑的,还很凄惨。
总之就是乌黑的一大坨,煤球似的。
星弈叹了口气:“比我想的还是要好一点。”
小凤凰偷偷抬起小豆眼看了看他,而后接着把小脑袋埋在翅膀里:“那你还要我吗?”
“你说呢?你这么小一点,烤了又吃不饱,丢了好像也不太人道,那只有把你带回去继续养着了。”星弈压着眼中的笑意,伸手将手指搁在小凤凰头顶,轻轻为他施展起治愈术来。
片刻功夫,小凤凰浑身上下焕然一新,洁白的羽毛重新长了出来,重新恢复成一颗雪白的小圆球的模样。
他沾沾自喜地蹭了蹭星弈的手指:“夫君,你真厉害。不过我也得说一下,我也是很厉害的,你要是不来,我也能把他们烧跑的。我打架从来没输过的。”
星弈把他揣在袖子里,开始往回走:“你以前打过多少次架?”
小凤凰想了想:“不知道,没数过耶。”
“他们为什么找你打架?”
小凤凰有点颓丧:“因为我胖,不会化形,没有爹爹娘亲保护我,也没有钱……羽毛还是白色的。但是我其实觉得白色的羽毛也很好看……你说是吗,夫君?”
这小坏鸟趁机撒娇卖乖的那一套又来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趁机叫了他三次“夫君”,摆明了占便宜。
星弈不跟他计较,他捋了捋小凤凰的毛:“我也觉得是,而且你并不胖,圆圆的很可爱,我是说认真的。”
小凤凰瞅他,保留意见。
星弈低低地笑了笑:“若有一天你能化形了,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小凤凰不假思索:“当然会!”
“那好。”星弈把他从袖子里掏出来,捧在手心,说话时水雾升腾,白汽散在大雪的将夜时,“小凤凰,你往上看一看,你头顶那颗星星是你的,有了它,你就可以化形,也能长成凤凰的成年体态,变成你想要的纤瘦模样。再过个几百年,你就能和其他任何凤凰一样,不会再有人嘲笑你,欺负你。”
小凤凰仰起脖子看着,小豆眼里一闪一闪:“真,真的吗?”他找到了那颗星星,因为北天地势高阔,那颗星星看起来仿佛触手可及。
星弈摸了摸他:“真的,不骗你。你看,它和你长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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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浮黎宫时,已经很晚了。小凤凰打了一架又喷了许多火,损耗很大,半路就窝在他手心睡着了。
照顾小凤凰的宫娥小声来报,说给小凤凰搭的梧桐枝的窝已经做好了。星弈过去看了一眼,那个窝由鲁班后人制造,巧夺天空,舒适华丽比他自个儿的卧房都还要好。
“那便让他在这儿睡吧。”星弈道。
他把睡着的小凤凰轻轻地放在窝里,而后给他盖了羽绒的小被子,连着整个窝一起,就放在他床边。
本来一切都很平静,但星弈睡觉时习惯了有一只鸟呆在他头顶做窝,乍一不见,还不太习惯。半夜时,他几度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决定下床,把小凤凰捞过来。
小凤凰瘫在窝里,晾着小爪子和圆润的屁股,睡得憨态可掬。
星弈把他拿出来,就放在手中。几步路的距离,星弈走着走着却忽而发现了不对劲——手中的小圆球忽而变得重了许多倍,沉沉坠下来。
他没来得及多想,只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接了接,再低头一看时,却整个人怔住了。
小凤凰不见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安详地睡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手臂,睡得一张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第21章
星弈这一走就是三个月。他离开时是深秋, 回来时已经满城大雪。星弈本人走得比报信的斥候都还要快,江陵少城主谢缘及其军师连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黎明未到时,他只身纵马穿过城门, 马蹄声哒哒踏过寂静的街面,踏过小桥与流水, 最后停在自家院落前。
府门大开, 仿佛里面的人晓得他要回来, 特意等在这里似的。
星弈下了马,踏入园中,惊动了在一旁打瞌睡的门房。
那门房是个老爷子, 身体还很硬朗,见了他高兴地跟什么似的, 连连说:“老爷回来啦, 我这就去叫人, 给您备好热水和换洗衣裳。”
星弈伸手制止了,轻声道:“都在睡, 就别惊动了。你替我把客卧收拾出来,我去东边看一眼就过来,人睡了就不扰他。”
东边只有一处居所, 就是他和小凤凰的主卧,背靠园林流水,清幽雅致。门房一听他说“东边”就明白意思了,知道他是要先去看一看新婚的小凤凰, 笑着摇了摇头:“老爷,小公子不在府中,前些天小公子的娘家人——我是说,原来李氏那对夫妇,听说老来又得一子,邀了小公子这个做哥哥的过去瞧了瞧,小公子已经走了有三四天呢。”
星弈想了想:“这样么?他与我成婚后第二天我就走了,按规矩他也应当有时间回家省亲,不过这时间也够了,我正好过去找他,把他接回来,顺道拜访他的家人。”
提到小凤凰的家人,星弈不由得皱起眉。
当初他迎小凤凰进门,一切礼制都是正经按照王妃品级来的,问名、纳彩、大征这几个环节一步不少。当时他在军营脱不开身,就委托了自己的一位亲信去走动,到了上门问八字、再后面去提亲、谈彩礼时,那位亲信提着一肚子气回来了,找他告状:“我还没见过这般不讲理的人家,你说他们要是宝贝自家孩子,遇到了歪瓜裂枣来提亲,舍不得也就算了,可您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们一边记得哭,一边还狮子大开口,仗着您的身份,张口就要二十万两金子。凤篁公子五六岁时就被他们卖了,他们哪里来的脸皮这般作践您的心意?”
星弈将视线从手中的军情奏本中移开,看向那位亲信:“当真如此?”
亲信道:“当真。那青楼中的嬷嬷待小公子都比他爹娘实诚,就说当年,小公子的父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孩子送进来了,转头就把娃娃的卖身钱拿去喝了花酒,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全然不可能相信,这世间还有这种爹娘的。”
星弈其实见得多。他和圣上同父同母,还比少帝年长,别人说他差的只有立储时的一把运气,但他却觉得这样很好。人居于庙堂之高便没什么快乐了,他的亲生弟弟过得阴鸷惨淡,他却还有机会在军中肆意潇洒,纵横沙场,有机会见识人间百态。他去赈灾时,见过饥荒中的人们易子而食,也见过宁死也不愿意让孩子饿上一口的父母,仔细想来似乎是没有解的,只是一个运气好坏的问题。
他利索地洗漱沐浴,换下沾染风尘的重甲,换回了常服。他提了一盏灯,去马厩中挑了一匹性情温和的白马,跟门房打了声招呼便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