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商(18)
纸糊的窗子,在月光照耀下能清晰的投上外面的树影。
可是现在整扇窗子几乎都被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而且那个黑影还在动!
“吱呀~”一声,外屋的门被打开了。
在一片寂静紧张的气氛中,老鹰指了指拉二胡的年轻人,示意他继续。
年轻人战战兢兢的继续拉着。
“真好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突然从外屋响起。
随即,一张黑色的大嘴就探进了屋里,冲着拉二胡的年轻人咬去。
朱景荣反应快,一鞭子就抽到了那东西嘴上。但是丝毫没阻止那玩意儿的动作。
老鹰抓起几把烧的通红的火钳子塞进那张大嘴里。
“吼~”嘶嚎声炸响,那东西快速的退出了屋。
不一会儿,窗子也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有稀稀疏疏的树阴落在窗纸上。
老鹰一推桌子“睡觉。”他摸了摸自己吃的滚圆的肚皮“食困了。”
朱景荣反应过来,一把薅住老鹰的袄领子把他提起来“那东西呢?你不管了?”
“管它干嘛?”老鹰无所谓的拍开朱景荣拽着他袄领子的手“撒开!我要睡觉。明天去后山找你的火钳子就行了。”
朱景荣将信将疑的松开了他。
老鹰真一翻身安心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朱景荣带着弟兄们去后山找。结果在老鹰画嘴的那棵杨树上找到了火钳子。
火钳子嵌在了树洞里,原本没有树洞的杨树从老鹰画的那张嘴处开了个树洞。
原本的杨树皮也变成了榆树皮。
“你说那棵榆树?”老鹰盯着面前询问他的朱景荣“当然是成精了。你们寨子建之前它就是一棵祈福树,受了不少香火。只是快成精的时候被雷劈了。”
“你要清楚,榆树是鬼树。老天爷没那么容易让它成精的。”
“后来你们寨子建了,也没少给它挂彩祈福吧?它修养过来了,自然要跑了。不然哪天你们寨子里的人一个心里不舒服再给他砍了怎么办?”
“那人呢?我们寨子里失踪的人呢?”朱景荣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去树底下挖吧,已经化成白骨了。”
老鹰说的没错,朱景荣带着人从那棵树底下挖出了一共十二具白骨。
“有什么比走邪门歪道更容易修成的?”这是老鹰告诉朱景荣的话。
朱景荣按照当初答应老鹰的,放他下山了。当然,老鹰没让他八抬大轿的把他抬下去。太羞耻了,要不得。
第三天了,老鹰说他会死。朱景荣已经开始有点儿相信老鹰的话了。
“又见面了。”一个马头突然出现在了沉思中的朱景荣眼前“跟我走一趟吧。”
“马、马面?”朱景荣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等等,我还没睡下呢,没做梦呢,你怎么就出来了?”
“你不可能做梦了。看你身后。”马面指了指朱景荣身后。
他的身后是他的尸体,没错今天解决完那棵成精的树。寨子里又为了祭奠死去的兄弟,特地办了一场丧宴。
他喝了不少酒,回到自己屋后酒劲儿上头,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但是好死不死的摔在了他前两天做的钉子板上。
用来做陷阱的长钉穿透了他的胸口,可是因为酒劲儿四肢虚软,喊也喊不出来的他,最后流血过多而死。
“我的寿命就这么点儿?”朱景荣倒是没怎么在意,不过他还是好奇,难道他是个短命鬼?
“不是。”马面带着他飘“是你造的杀孽太多,有鬼魂告你。上面派我来抓你走一趟。”
“唔。”朱景荣沉默了半响又问“那我该怎么做?到那直接认罪?”
“和你们人间的打官司一样,你去那里如果嘴马子好使,打赢了官司,就可以回来了。”
“如果打不赢呢?”
“那就按情况判你的罪,看你是去十八层地狱的哪层受刑了。”
朱景荣这边听的半半拉拉,似懂非懂。老鹰那边却是下了山去了镇里。
他还会再遇到朱景荣的,从他跑阴商的第二年开始就知道。
要不然他才不会大冬天的出来跑商,还跑这么老远。又算着日子的被他们“偶遇”抢上山。
老鹰这边不担心朱景荣会真死,他已经帮他渡过了他这几年命里最大的死劫,榆树那一关。
剩下的,他自己应该没问题。
但是有人不这么想啊。他的那些弟兄们却以为他们老大真死了,直接下葬把他给埋了。
还好他的弟兄们比较抠门,没给他钉棺材盖子。
等朱景荣又冷又饿的从坟里爬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他的那些弟兄们把他埋得还挺远,朱景荣穿着寿衣又冷又饿的在雪地里走了好久才看到一点灯火。
但他实在撑不住了,晕倒在了雪地里。
他命不该绝,那家的主人外出打猎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他,就好心的把他带回了家。
整整昏迷了两天,朱景荣才醒了过来。
他醒来就看到床边爬着一个侧脸漂亮的年轻人。
朱景荣试着动了动胳膊,他一动年轻人就惊醒了。
年轻人长得很好看。
‘你醒了?’年轻人在纸上写到。
可惜是个哑巴,朱景荣遗憾的想
“这里是哪?”
年轻人眨了眨眼‘这里是九支岭。’
九支岭?靠!他的这些好兄弟居然把他埋出了好几百里地!
“你叫什么?”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朱景荣也不是很想当土匪的。如果不是为了吃饭谁愿意当那玩意?正好他之前就有了脱身的打算,现在也算是误打误撞的成全了他。
‘安子’年轻人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于是又写到‘平平安安的安。’
朱景荣见安子的举动,不由的笑了“嗯,平安顺遂的安。”
‘你呢?’
“朱老三。姓朱,家里排行老三。”
第19章 安子之死
‘朱老三?好奇怪的名字。’安子如实的写道。
朱老三笑了笑没说什么,既然真的想要放弃从前的生活,那名字也一同扔了好了。
有什么关系?从他父母把他卖了换了粮食开始,这名字就不再是他的了,不是吗?
朱老三是个随遇而安,懂得享受的人。既然有人伺候他,他就不介意多享受两天,即便是厚着脸皮假装自己的伤没好,他也不愿意下地去干活。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把安子看进了眼里,装进了心里。
安子从小在这山上长大,小时候是常年进山的猎户们好心的养他。
后来这几年,山下的生活过的好了,也就没人再来山上打猎了。
整片九支岭的山上就剩下了安子一个人,他也下过山,但是他害怕人多的地方。他在山上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也没见过女人和小孩儿。
山下的一切对他来说,即有一种可怕也有一种深深的好奇的感觉。
他后来也常常下山,但是下山的次数多了,融入了热闹中,适应了人多的地方,他忽然感到了寂寞。
他突然想有一个人能陪着他,跟他说话,为他做饭洗衣了。
安子不知道什么是爱,没有人教过他。即使教过他识字、打猎的猎户们也没有同他说过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哪有那般心力去教导。
这可让朱老三捡了个大便宜。
朱老三小时候瘦瘦小小的,干不动重活,连比小他两岁的弟弟都比他能干。穷苦的农民靠着种地干活为生。
又不是女孩儿,嫁出去还能给自己家揽回点儿嫁妆。一个男孩儿干不动活,还要他有什么用?
于是朱老三在四个男孩,三个女孩中是最受气的,爹不疼妈不爱的,谁也没给过他温暖。自然也是最后被卖了的那个。
如今尽心照顾他的安子却让他觉得,自己原来也会有人牵挂。他以为他这种人,当过土匪,杀过人,放过火,造了无数杀孽的人,是不会有愿意接受他,爱他的人的。
所以他才嘲笑老鹰是神棍。
可是他现在却害怕了,他怕老鹰算的是真的,安子会在今年死去。
但是爱情这种东西,就像飞蛾扑火,虽死也甘。
朱老三和安子都没抵挡住内心里的寒冷和孤独,他们选择了抱团相爱、一起在漫漫严冬里取暖,一起在长长的人生路上走下去。
老话说的好,有借必有还。
吃人的得吐出来,拿人的得还回来。杀人就得偿命。破坏人家庭,老天就要收回你的幸福。
朱老三的仇家也是无时无刻的,想尽办法要杀了他。
朱老三曾经劫过一个地主,朱老三当时想的是让弟兄们把地主的钱留下,然后把人放回去。
谁知道那个老地主有心脏病,爱钱如命的他一看钱被拿走了,当时就犯心脏病死了。
他的儿子怨恨朱老三,奈何打不过他,不能替他父亲报仇。
朱老三也没杀他,他放了那个男人回去,并且扬言“如果你有了能力杀我,我朱景荣绝不会认怂逃跑,我就在这等着你。”
那家儿子回去之后,因为父亲一死,家中无主,家里的长辈就把钱财、房产、田地都抢了过去,把他和他母亲赶了出去。
他母亲受不了这种落差就上吊自杀了,一夕之间男人失去了所有。他把这一切的错都归结在了朱景荣身上。
他恨不得拆了朱景荣的骨头,生吃他的肉。他恨的厉害,也就走了邪门歪道。
他有一张能说假成真的嘴,他哄骗了当地一个很有名的阴阳收他为徒。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学会了能毁人的符和术。
他甚至丧心病狂的拿流浪汉来实验。
后来被他师傅发现后,更是下药药死了拿他当干儿子对待的老师傅。
男人已经回不了头了,他满脑子都是杀了朱景荣。
但是当他找到假死的朱景荣的时候,他改变了想法。
他要让朱景荣的爱人死在他面前,就像当初他父亲和母亲死在他面前,他却无能为力一样。
他要看着朱景荣生不如死,他要看朱景荣崩溃疯狂,悔不当初。
然后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他再杀了他,让他记住他的脸,认清他当年害死他父亲是多么愚蠢、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