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极乐村(13)
他已经是我的了。
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所有感和归属感,任性的想着「这个人是我的」,亦或者是「我是属于他的」。是因为想要拥有这个人,才会这么霸道的想着吧!
观赏会田诚的展览时,我和樱庭爱生看到了那一幅把少女当作是狗饲养般的画作。樱庭爱生漆黑的双眼静静的看着,然后开口淡淡说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著想被拳养和拳养他人的欲望。」
我想他要表达的,是每个人都有著想要被爱与爱人的欲望,怎么说呢,樱庭爱生对「喜欢」,或者「爱」这些名词,似乎不怎么会使用。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归属于谁,又或者知道谁是归属我的,这样就不会错过太多事情。」樱庭爱生平静的转向我这里,语调尽管跟之前一样没什么起伏,却在语句之间隐隐夹带着別人无法察觉的执著。
「为什么我会到现在才遇见你?」他这样问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却在此时注意到他苍白的手背上有个黑色蝴蝶的刺青。应该是最近刺上去的,皮肤的周围泛著淡淡的红色,反而让那只蝴蝶增添几分妖异是黑色的,头部是骷体,身驱则是脊椎和肋骨,翅膀则是用手指的骨头一一排列张开,这是一只用人类的骨架所形成的蝴蝶。在这么妖异的蝴蝶刺青下方,也刺下了一行字SHINSAN (信三)。
看到这只蝴蝶的瞬间,我想起了亚当用他的肋骨创造出夏娃,用来表示这是他的另一部分。之前,我对这种事一直抱持著观望的心态,我认为一个人的人生有限,如果瓜分给其他人就太浪费了。也因此,我将心力全放在工作上,对于感情,我一直很傲慢,直到认识樱庭爱生,看到了他手背上的蝴蝶刺青,我才深深的瞭解到,人与人之间的邂逅与接触,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另一部分,让那个人的人生与自己的重叠在一起,以弥补独自一人的缺陷。
然后,历经了二十几年的时间,与上千万人擦身而过,在这个地方,樱庭爱生终于遇见了我,而我也遇见了他。
「不过,总算还是遇见了不是吗?」 我笑了笑,心里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我们之间的相处很平静,这样的平静却有旁人无法瞭解的激动,一如我想要见到他这样强烈的心情,如他在手背上刺下我的名字,再也抹灭不掉。
「刺得很好看,你自己刺的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要成为樱庭爱生的编辑时,我有稍微在公司看了一下他的个人资料,本职是个刺青师。而且还是个自己开店、 自己经营、要指名他刺青的话要等上五个月的人气刺青师。樱庭爱生点了点头,有些难为情的将袖子拉了下来盖住手背。
「下次也帮我刺吧!得找一天我们都有空的时间。不……我瞄了他一眼,故作委屈的说着。「听说要请你刺青得等上好几个月我现在跟你预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呢,搞不好我要排到明年去。」
在这时,樱庭爱生将我拉到摄影机照不到的地方,四周还有两、 三个人在走动,但都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樱庭爱生冰凉的手指触撤著我的颈侧,似乎是在感受我脉神的跳动。
他瞇起了那双漆黑的眼睛,薄红的唇瓣轻轻靠近,然后在我颈侧的地方伸出了舌头舔拭著。温热的舌头与温热的液体,樱庭爱生的气息在我的耳边传开,属于他身上那股冰冷雨水的味道在这时变得很色情。
颈侧沾染著属于樱庭爱生的液体,感受著他的温情,我连呼吸都有些微征的颈料,如果-----如果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我想要樱庭爱生给我更多。我想起了在与他相约见面前的某个晚上,我做了被他侵犯的梦。他将那样修长的手指伸进我的嘴里,我温热的舌与他冰冷的手指贪爱交缠,然后模糊的说着他的名字。
那是一个很情色的梦。
只是醒来的时候有点空虚。
我想我再也无法习惯一个人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会刺在这个地方。」樱庭爱生的手指触摸刚刚被他舔拭的颈侧,带着微微温柔的低沉嗓音在我身旁说着。
「那里可是颈动脉呢!」我带着苦笑说着。
「把属于我的刺青放在这里不好吗?」他用那样漆黑的目光看着我。
对于这样大胆又放肆的言词,我并没有感到困窘。冰凉的手指与漆黑的眼神、冷清的身影与孤高的灵魂,有关于樱庭爱生这个人的一切,一切一切全是属于我的。
而我也是他的所有物。
我已经觉悟到了这一点。
和樱庭爱生看完会田诚的画展后,他开着车与我一同前往他父亲安眠的地方。
一路上,我们有时会讨论到展览的内容,不过大多时候,两人都维持著沉默,并不是因为不知道要跟对方说什么,而是现在车子行驶的这条路,就是通往墓园的方向。樱庭爱生没有表示,但我知道他还在犹豫要用小么心情去面对那个因为自己的冷漠而服药自杀的父亲。
这让我想到在前一个礼拜,经营手工蛋糕店的母亲打了一通电话给我。一开始聊天的时候气氛都很温馨,但母亲一问到我的近况时,我想了许久,才告诉她说,「我现在和一个人在交往,对方是个男人。」
母亲在发出惊讶声之后,语重心长的希望我好好考虑,不要因为爱玩就男女都可以。
总觉得母亲对我有很大的误会,她难道一直觉得自己的独生子私生活很不检点吗?再怎么说,我也是成年之后才开始跟女孩子谈感情的,像我这么保守的人,都可以被当作是稀有动物了。
打算和母亲说这件事的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着要怎么面对她才好,甚至有想要放弃的冲动,只是如果那时没有说出口的话,只要还跟樱庭爱生交往,就不可能隐藏到底。
事情总是要有面对的一天,只是快跟慢罢了。
樱庭爱生也知道这一点吧,不然就不会想去看父亲了。
车子行驶到一个满满皆是土馒头(指的是坟墓)的郊外,这里真的是满山满岭的土馒头,非常的壮观。我下车看到这情景,都觉得吹来的风跟阴风没两样。
「这边。」樱庭爱生走到一个黑色的墓碑前,低头静静的看着。
这个黑色的坟墓造价我想应该不便宜,全部皆是用黑色的大理石打造而成、一整个很庄严,且附近那些馒头都杂草丛生,就唯独这个黑馒头算得上是干干净净。
樱庭爱生应该都有请人来打扫吧,他就算之前都没有来祭拜他父亲,也不会让这个地方太过杂乱。
樱庭爱生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朵红色的莲花,轻轻的放在他父亲的墓前。那是叶月在最后之时交给他的,希望樱庭爱生能放在那个人的墓前,只是,樱庭爱生并没有说出叶月的留言,也许是在说着「喜欢你」之后,竟然是接着「再见」这两个字太过感伤了.
看到那朵红色莲花,仿佛听到了「红雨」这首童谣,里面的歌词就像是叶月和樱庭爱生的父亲两人的写照。
那个人在彼岸桥那里,何时才能相见呢?
就连死的时候都无法看到对方,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没有办法好好说着「再见」就必须离开这个世界了。
有的时候,命运毫无道理可言。
樱庭爱生看着黑色坟墓旁那朵红色的莲花,语气很平淡的开口,「我在父亲死后,看到他所遗留下来的日记本,在日记本里面,找到红雾极乐村发生火灾的报导。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想要找一天带我去红雾极乐村那个地方,但没过多久,他就得了忧郁症。」
我站在旁边沉默的听着,风吹了过来,在午后的日光下,这里有著孤寂的味道。并不是清明,也没有人要入葬,在这一大片死者沉眠的地方,只有我和樱庭爱生两个人。
他的声音有些苍凉。
「我在那时不知该如何与有忧郁症的父亲相处,也不想瞭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于他,我只有冷漠和无视。一直到他自杀身亡,我才在他的日记本里面找到他为何会成为忧郁症患者的原因。」樱庭爱生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晴看着水蓝色的天空。四月温柔的日光像是无法照进那样黑暗冷寂的瞳孔般,除了黑色,还是只有黑色。
「他并不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但作为一个儿子,我却相当的失败,只能在他死了之后,想着能为他作点什么,但却是没有用,已经没有用了。」他的声音很平静,这个男人的声音总是平静的,平静之余,有著崩溃的情绪。他用著坚决、无所谓的外表包裹著里面伤痕累累的内再。
在痛苦的世界里不断的坠落,一直到跌撞在取绝望的深处,在绝望的深渊里抬头看着遥不可及的天空,连伸出手想要掌握那片天空的欲望都没有。
这样的樱庭爱生,我已经不想放任他一个人了。
「并不是这样的。」我在此时摇了摇头,开口说着,「至少,你代替他去看了叶月,虽然这两人已经死了,但是你联系了他们的情感与思念。你如果一直责备自己、让自己如此痛苦,一味的沉浸在过往的伤痛中,那的确是一事无成。但你还是去红雾极乐村了,你为父亲也为叶月找到了答案,尽管悲伤,但至少你完成了两人的心愿了不是吗?」
我看着樱庭爱生,试着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找到他的想法。我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会原谅自己。但我知道不能放任他如此下去。我伸出手,握住樱庭爱生冰凉的手掌,紧紧的握着,就像他当初试图要温暖我一样。
「所以,不要再苛责自己了,请答应我。」
樱庭爱生评异的看着我的脸,缓缓的说着,「我让你担心了?」
「你真的是小孩子。」我无力的美了笑。这眼人莫非以为自己的心智非常成熟、不会让人烦恼吗?我光是看他以前所写的耶些小说、不禁为这位作者捏了一把冷汗。到底是受到大的伤害,才能写出这么多扭曲的剧情,不只剧情扭曲,链接局设定都很扭曲,更甚者,人物都是扭曲的。
在樱庭爱生的笔下,没有半个正常人,我还经帮他如此注解著。
瞭解了樱庭爱生的过去,明白他内心的苦痛受,我终于在他这些扭曲的小说里找到答案。
他只是个躲在黑暗的房间里、不断哭泣的孩子而已,就算来到外头,眼前再美的景色也会蒙上一层灰,樱庭爱生就是这样的人。
「你是我的作家,我当然要担心你,你是我的人,我更要担心你。」我的脸上浮着浅浅的微笑,对着樱庭爱生说着。
虽然我觉得在这种地方说这么肉麻的话很奇怪,毕竟旁边都是阴森的土馒头,可我也没有別的场地可以选择,只好在樱庭爱生他爸爸的面前说这种话,希望他老人家地下有知,能不与我计较。」
「你的人?」樱庭爱生像无法意会一样,重复了这三个字。
「是啊,不是我的人吗?」我也跟著疑惑,「不是已经在交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