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末世](41)

　　没约过会的白翊表示他确实不懂，更不懂俩男人凑一起到底有什么可逛的！
　　假装很懂什么叫约会的希尔少将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蜂巢确实没什么可逛的，所以我们出去杀丧尸吧？”
　　白翊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得忍着腰疼爬起来换衣服，“带Lucky一起去？”
　　希尔维森考虑了一下，说：“它咬或者被咬都会被我杀掉。”
　　“那就带着，”白翊套上裤子，直接跳下床，“我不信我养的狗会那么笨。”
　　特战总部，停机坪。
　　太阳西落的光辉下，螺旋桨搅起的气旋吹散开浮尘和落叶，小型飞行器平稳升空，达到预定高度后骤然加速。
　　白翊趴在副驾驶的位置俯瞰舷窗之外的蜂巢街景，身后上百个仪表盘不停变换，希尔维森娴熟地拉下操纵杆，墨镜后的眼睛轻轻扫了一眼白翊，问道：“想去哪儿杀？”
　　飞行器驶入隔离黑腔，窗外街景消失，四下骤暗，只留下仪器散发的亮光。
　　白翊重新坐好，把抖成一团的Lucky抱进怀里顺了顺毛，说：“你决定吧。”
　　冲出黑腔的一刹那，火红的晚霞刺得白翊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伸手挡在眼前，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去看真正属于自然创造的光景。
　　余辉沿着林海铺天盖地的蔓延过来，数百年更替变幻消磨了陆地的特征，他甚至无法分辨脚下的土地究竟是属于哪块大陆。
　　两世杀戮，末世反而愈演愈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忽然说：“希尔，我有点累，咱们……不杀了。”
　　希尔维森只是问：“去哪儿？”
　　白翊合上眼睛，静静回忆起来，过了片刻，他说：“回家。”
　　然后他对希尔维森报了一个坐标。

    第41章 回家 上


　　说到上一世的家,比起地址,他脑海里最清晰的记忆竟然是一个坐标。
　　那是从七八岁时白琮西就反复灌输给白翊的概念，除了常规住址,他还一遍一遍要求白翊记下坐标。那时，年幼的白翊完全不理解这一组数字的含义,而时至今日，他才恍然明白了那个男人当初的用意。
　　——正因为白琮西知道病毒会爆发,末世即将降临，到时国家界限会变得模糊,城市被毁灭，街道、住宅都将不复存在。随着时间迁移，人类甚至可能不会沿用它们过去的名字,而只有坐标是地球上无法改变的一个定点。
　　“你怎么忽然想要回去？”希尔维森问到。
　　“反正也想不起来去哪儿,或者你有更好的提议？”见希尔维森摇头，白翊心不在焉地抓着Lucky脖颈的绒毛，淡淡道：“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前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倒是不想，不过也没想过没机会再回去。”
　　“D病毒爆发早期我和现在身份差不多，还是华国军事大学的硕士在读，说白了只懂理论不会杀人。”白翊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不禁露出一丝苦笑，“那时候所有国家一致对外公布的只有陨石‘塞纳’偏离轨道撞击地球，是宇宙千万分之一的意外，但是我父母在撞击第二天就被紧急调走，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事情并远没有报道那么简单。”
　　“潮汐、季风、鸟类迁徙……D病毒从为人所知到蔓延至世界各地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随后联盟结成，又过了没多久我和同届的几个学生被从电子实验室抓出来，一人手里塞了一把枪——”说到这里他偏头看向希尔维森，讽刺地扬了扬嘴角，“电脑里的论文刚写了开头，我就提前毕业了。”
　　“接下来呢？”
　　其实这时候希尔维森即使不插话白翊也会继续说下去，一个经历过死亡与重生的人，前一世所有的记忆在而今都变为一种禁忌，倘若这时开口就必定是一段很长的故事。
　　如果不是血族拥有读取思维的能力，如果不是知道对方做不到欺骗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白翊，纵然是少将本人也不可能轻易相信。
　　“接下来……”白翊重复了一遍，忽然轻笑出声，说：“我们被分散到不同地区去执行绞杀任务，硕士毕业一挂衔就是上尉，军衔就是责任，可是联盟让没有实战经验的学生带队，你觉得结果能怎么样？”
　　希尔维森没有说话，白翊深吸口气后，说：“一星期后死了一半，又过了一个月只剩下我一个人，而我能活下来仅仅是因为在入队第二天接收到一封加密邮件，上面提到丧化生物的弱点是大脑和脊椎神经——”
　　“当时所有消息都要求高度保密，特战队员的通讯网被监视得密不透风，我根本无法联系到任何人，只能小队内部共享，所以我的队伤亡率很低……现在想想应该是他发给我的。”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尾音都微微发颤。
　　希尔维森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唤道：“Bye……”
　　“我的母亲是比他更加优秀的科学家，从我记事以来就很少回来，可以说我童年到少年时期都是在父亲地抚养下长大的……”白翊靠在椅背上，双唇抿紧，眼睫轻轻颤抖，过了很久他才说：“他构筑了我的整个世界，现在他告诉我是他亲手参与了毁灭世界，这样的事实——我不能接受……”
　　天边最后一缕光亮寂灭，世界沉睡，静置四百年的自然界恢复了最初的澄澈，漫天的星辰光辉投入大海，随着潮汐荡漾起来。
　　两人不再说话，一个专心驾驶，一个闭目假寐。
　　飞行器沿着智能导航设定出的航线行驶，航线尽头是Father于四百多年前根植在白翊记忆深处的一个点，而那个男人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大约两小时后飞抵目的地，夜幕下的京北市恍若沉尸多年剩下的枯骨，曾经上千万人口的城市如今变得腐朽不堪。
　　希尔维森并没说话，白翊却像有所感应似的睁开眼睛，手掌撑在舷窗向下望去。星光映出鬼影绰绰的街道，那些人从变为丧尸那一刻起就注定永无休止地游荡下去。季风带来的种子在钢筋水泥间破土而出，城市混合着杂乱无章的植被，看上去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悲凉感。
　　调整操纵杆，飞行器俯冲改为低空飞行，地面的建筑和丧尸变得清晰起来，希尔维森问道：“你还认识么？”
　　“怎么可能不认识，算起来其实只有两年多没回来，”他故意刨去了意识沉睡的四百年，只算了死亡之前和重生之后的这段时间，白翊笑着说：“你现在放我下去，我就算闭着眼也能找到家。”
　　“那我们找个地方降落，你闭眼带路，我替你杀丧尸。”希尔维森再次调整飞行高度。飞行器转换机动模式，向后的推力改为垂直向上的缓冲，在一处相对平整的草地上缓慢下降。
　　白翊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我就喜欢你这么浪。
　　终于，飞行器停稳，草地附近的丧尸听见动静顿时蜂拥着挤过来，撞在合金机体上砰砰作响。
　　希尔维森解开压在胸前的制动装置，又伸手解开白翊的，然后抽出光剑手柄，推开舱门，他看了一眼一英尺下伸着胳膊朝上够的饥饿丧尸们，回头对白翊说：“我说下来，你就直接闭着眼睛跳下来，抱好Lucky。”说完他纵身跳下飞行器。
　　白翊翻出狗链给Lucky捆上，这小东西自由惯了，一看要套链子一边折腾一边叫，白翊被惹烦了，直接两巴掌拍上狗屁股，Lucky哼唧两声，乖了。
　　没等希尔维森那句‘下来’，把Lucky夹在腋下，白翊找了把军匕反手握紧，跨过座位，从敞开的舱门一跃而出。
　　舱门在身后自动关紧，静谧的夜晚没有一丝空气流动，白翊只看了一眼地形便淡定地合上眼睛，落地瞬间身子朝侧面一让，腐朽的臭味擦着右肩扑过去，低吼声刚响，合金匕首冷光闪动，他精准削掉了丧尸的半颗脑袋。
　　少将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当即解决掉身边的一圈丧尸，回身直接移动到白翊身后，伸手按上对方肩膀，向后一带把人禁锢在身前，这时他才注意到少年从始至终都闭合的眼睛，笑道：“你是我对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有信心？”
　　“都有，”白翊也笑了，“不管怎么说，我这个预备役都不是当年那个只懂理论的硕士生了，我说闭着眼睛也能回去，当然也包括杀丧尸这部分。”
　　白翊的脊背始终与希尔维森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两人各自为战却又默契地形影不离。
　　待最后一只丧尸倒地，白翊甩净刃上的污血，将匕首插进靴筒，双目依旧紧闭，他朝希尔维森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说：“跟我走。”
　　希尔维森无声一哂，把手递过去，却反客为主地握紧白翊的手。
　　白家的公寓位于京北市近郊的一片别墅区，这种住宅区远离市中心，占地开阔，拥有大片的绿化带，而现在正被各种疯长的植物占据。
　　解决掉零散的丧尸，白翊闭着眼领着希尔维森轻者熟路的找到房子，他在院门前睁开眼，细细打量起镂空的金属门后，爬满藤蔓植物的家。
　　少将正要上去，白翊却一把拽住他胳膊，满脸鄙夷地说：“第一次来我家见家长，能不能矜持点？”
　　希尔维森盯着他看了半响，轻飘飘地说：“在你随便把身体交给意识体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你父亲了，他还亲切地捅了我一刀。”他指了指左胸外侧半英寸的位置，促狭的眼尾别有深意地眯起来，玩味道：“况且咱们该做的都做了，我不是外人。”
　　白翊完全没听进后半句的调侃，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希尔维森手指的位置，他知道血族恐怖的自我修复能力会让那个伤口连条疤都不会留下，但是那里距离核实在太近了，这意味着父亲知道血族的弱点，他要杀了希尔维森！
　　不过……他有些矛盾地想，革新者谴责基金计划，排斥外星血族，那么应该完全没有和血族接触的可能性，他又怎么会知道血族的弱点呢？
　　“这一点我也有疑问，洛萨派遣来地球的血族数量是75位，四百年来从未有死亡发生，也就是说‘革新者’不可能从尸体研究方面推导出结论。”希尔维森推开大门和白翊一起进了前院。
　　白翊略一思索，猜测道：“难道他们根据两个种族之间身体结构类似等特征推测出来的？”话刚出口，他几乎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他不是这么不严谨的人，即使是推测他也一定会找实例验证。”
　　“所以‘革新者’一定从某个可以信任的人那里听说了我们的弱点，这个人……有可能不是人类。”两人站上门廊，希尔维森扯掉缠绕着门把的植物，握住门把，余光不经意地一瞥，手上动作徒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