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 中(63)

　　困住众人的黑纱慢慢散开，猫咪们和云昭顾雨都被放开了。
　　除了狼狈了一些，并没有人和猫受伤，只是在众人挣扎的时候，黑纱吸收了一些他们的力量。
　　倒是因为猫星球的热武器，给黑纱造成了些微的伤害，虽然已经在愈合中，也还能看得见痕迹。
　　小熊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一个个都出来了，但是轮到他，似乎，似乎就被忘记了，他于是卧在黑纱上跳了跳，焦急地看向父亲们。
　　顾雨就要过去，一道黑纱拦住了他。
　　云昭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到儿子的距离，黑纱的阻力与分布。
　　就在这时候，一个十分模糊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为什么？他不能来？”
　　一直蹦跶的小熊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竟然也不焦急害怕了，好奇地观察起身子下面的黑纱来，还用尾巴尖戳了几下。
　　这，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孩子是会说话的！
　　但是想到已经永远离开的古博大人，大家心里都莫名其妙地开始同情他了。
　　小狸花沉默了片刻，回答，“古博大人在回到猫星的当天，就因为伤重，去世了。”
　　一瞬间，所有的黑纱都静止了。
　　小熊都被滑到了地面上，他抓住这个机会，迅速跑向这边，在经过最后一道黑纱的时候，直接被云昭用磁力吸了过来。
　　浑身冰凉的小熊直接埋进了顾雨怀里，温暖了一会儿才敢重新探出脑袋。就算被顾雨往回按也不打算回去，似乎突然对黑纱感兴趣了一般。
　　黑纱安静下来，像是被突然按了静止键。
　　可是，很快，小狸花等人就发现，原本外面稍微还能看到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从浅灰变成了墨汁一样的颜色，而且出现了无数黑色的巨大漩涡。黑色的漩涡中，竟然还有地方喷出了红色的岩浆。
　　简直就是，末世降临一般的场景。
　　小狸花的耳机里也传来讯息，“狸、狸兰先生！仪器检测出，小行星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沙暴马上就要来了，请你们立刻回来，我们需要返回外太空……不知道小行星能不能撑住……”
　　到最后，讯息已经断断续续了。
　　众人大惊，然而，处于黑纱之中的他们根本无法离开。
　　“请你马上跟我们一起离开！古博大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对你念念不忘！不是让你死在这里的！”三花月忽然朝着黑纱大声吼道。
　　在外面的呼啸声中，三花月的声音其实是非常渺小的，然而，让人吃惊的是，像是突如其来的爆发一样，沙暴又忽然毫无预兆的消失了。
　　云昭则目光沉沉地看着黑纱，不管这是什么物种，都已经是非常强大的存在了。
　　“沙暴竟然消失了……”黑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某一刻，他居然他们可能要被一起埋葬在这里了。
　　“难道刚刚是幻觉吗？”
　　“我不觉得是幻觉，你们看看外面的地形。”白梨冷冷地说道。
　　隔着隐约的黑纱都能看见，外面的地貌已经再次发生了变化，来时候的路彻底消失了。
　　“你们有食物吗？”黑纱里突然又传出一个声音，比上次要清晰得多，更诡异的是，竟然是个童音。
　　“当……当然。”小狸花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开始翻找起来。
　　猫咪们将身上带的高热量食物都找了出来，放在不远处的地上，黑纱如水蔓延过来，将食物卷住拖走了。
　　接着，是一阵沉默的咀嚼声。
　　“够吗？”小狸花问道，自从听到那个声音，他语气柔和了不少。
　　“我说不够还会有吗？”
　　小熊翻了翻自己的肚兜，真是没有剩下什么了，自己的小衣服大概他也不会喜欢。于是，他期待地抬头看着顾雨。
　　顾雨轻轻敲了他一下，从储物袋中开始取东西。
　　“我这里还有，如果你吃饱了，跟我说一声。”随着顾雨这句话，数十盆炖肉被拿了出来，随后，还有小鱼干，蔬菜，数不清的海鲜……
　　小狸花呆呆地看着那些东西，不只是他，所有的猫咪们都吞咽着口水，今天似乎突然明白仇富的感受了。
　　顾雨的储物袋空了很多，连小狸花都有点为他心疼了。小鱼干！可都是钱呀，更别说那些鲜美的连钱都买不到的富含能量的海鲜！
　　同时，他又为这个孩子庆幸。
　　幸亏，他认识了顾雨和云昭，所以，他们才能找到他。
　　直到顾雨的储物袋空了三分之二，那个声音才再次说道，“我够了。”
　　猫咪们眼角直跳，这，这孩子，这样的食量，真是养不起呀。
　　“既然如此，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跟我们一起回去，或者，你需要收拾一下东西？”小狸花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他的任务，也是古博大人和自己老师最大的心愿。
　　“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而且，这个地方也挺危险的，我希望尽快——”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那个童音回答道，虽然沉沉的，但是没有任何犹豫。
　　“为什么？！”小狸花失声叫道，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没有必要了，古博已经不在了。”童音非常平静地说道。
　　“但是，就算他不在了，他也一直都期望你能去猫星球的呀。而且，我们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种地方，这里已经根本没有办法生活了。”小狸花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这一次，黑纱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不，他不会期望的，我，我已经变了，不再是当年他看到的那个我了。当年，我们遇到的时候，我还只是一株普通的绿色植物，因为生活的那片地方刚好被污染了，他才打算带我离开的。”
　　“那时候，古博每天都为我浇水，陪我晒阳光，和我说话，他还夸我是个甜蜜的小天使，就像是我的爸爸……”
　　植物仿佛沉浸入某种幸福的回忆中，童音都带了一丝甜味，不过，很快，又沉了下去，“但是，我已经变了，变得，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可怕。就算古博活着，我也不想再去见他了。我不愿意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顾雨忽然想到了每天一次的音频日志逐渐变成了一个月一次，原来，不是因为愤怒，怨恨，或者绝望，而是因为，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不，我不这么觉得。”顾雨忽然开口说道，“古博喜欢你，在意你，就算受了重伤也要拼命赶回去找人来救你。他不会因为你样子的改变，就不喜欢你的。”
　　对于孩子，家长是有无限的容忍度的，他摸着怀里的小熊想道。
　　“你不懂。”植物回答道。
　　“为了离开婴儿舱，我才发现，我不只是可以说话，可以散发芬芳的空气，可以让人心情愉悦的植物，我还可以产生腐蚀性的液体。而为了在这颗星球上生存，我将根扎入很深的地底下，我甚至开始吃虫子，吃地衣植物。”
　　“后来，因为环境的恶劣，虫子也基本都消失了，虽然我尽量保护几个长了地衣植物的地方，但是，几十年之后，数百陨石降落在小行星上，我受了很重的伤，等我清醒之后，地衣植物也都没有了。”
　　顾雨觉得自己心都要疼起来了，同时也为古博和这株植物感到心酸，如果，如果有一天，他自己家的孩子也过这样的苦日子，他不知道会怎么样难受。
　　周围的猫咪们也都沉默着，耷拉着耳朵。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活下去，然后，我钻入了更深的地下，我——我吞了一块石头。我觉得里面有我需要的某些东西，但是，吃完之后，我就全身都剧烈的疼痛起来，我以为自己会死掉。”
　　植物平静的童音继续说道，“但是，并没有，我活了下来，只是，我变成了黑色。你们看，我不是一株让人想到阳光，生机，心情美好的植物了，我成了一个自己都害怕的可怕的家伙。即使我离开这里，去了猫星球，也只是让人们畏惧我，害怕我而已。”
　　这个时候，小熊忽然探出脑袋说道，“可是，你不想见见古博吗，要是我，我变成什么样，都会回到爸爸们身边的。”
　　植物沉默下去。
　　小狸花也坚定地说道，“不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回去，你放心，我会负责你的食物的。”
　　云昭也摸了摸小熊的脑袋，说道，“对于真正接受你的人来说，样子，作用，都不是主要的。”
　　一阵沉寂之后，黑纱中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然后，黑纱分开，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株黑色的巨大植物，他一直走到顾雨和云昭不远处，才盯着小熊问道，“这样，也不会有人怕我吗？也可以接受吗？”
　　巨大的黑色叶片，像叶子，也像某种可怕的生物。一片黑色的叶子抖了抖，竟然变成了细碎的小虫子，钻入了地下。
　　顾雨感觉手心里的小熊抖得都要吓尿了，但是，他还是抬着身子说道，“可可可以接受呀，反正，我变成黑蛇，我也会跟着爸爸们的。”就算丢脸，也远不如离开爸爸让他感到伤心。
　　“是吧，爸爸，我变成黑蛇，你也会爱我，对吗？”小熊还追问道。
　　顾雨听出了小熊话音里的不安，他笑着说道，“是啊，就算你变成黑蛇，绿蛇，黄蛇，我都会爱你的，你永远都是我们最亲爱的宝贝。”
　　小狸花的耳朵也朝着顾雨这边竖了起来，喵喵喵，为什么他的父母没有这么开明，就算他成为自己离开家，也不能裁剪他的零花钱呀。
　　黑色的植物似乎也被小熊说服了，小孩子总是更容易相信另外一个小孩子的话。
　　“但是，就算我想跟你们走，我也是没法离开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根须全部扎进了这颗行星，行星其实一直被往里面吸——虽然不知道那是哪里，但是，总觉得那是这颗行星的终点；然后，我不得不抓了很多路过的陨石，周围行星碎掉的部分……这颗行星的速度才慢了一些，为了加固这些石头，我的体型变得非常大，说实话，就跟这颗行星差不多大，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我极为微小的一部分。而且，我离开的话，小行星马上就会炸开。”
　　“那样，就算是你们的飞船，恐怕也无法离开了。”
　　突然起来的变故，让众人沉默了。他们再想带走植物，也无法带走一颗行星大小的东西。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倒是可以带我的一部分去给古博，去完成任务，我……我也可以看看他。”植物说着，巨大的黑色叶片抖了抖，一枝银绿色的枝条出现在人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