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要渡我的和尚弯了(63)
小池不敢置信的望向庄衍。
庄衍一身银色细铠,在烛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芒。他身形笔挺,此时脸上的表情,却像一团燃烧的烈火。
“可是就在我答应了他请求之后,马上就正式进入劝降阶段时,父亲你又做了什么?”
一向平和的庄衍,此时眼中闪烁着极为愤怒的火焰,“你竟然差人,去讨要罗鄂王后嫡出的那一对绝色的龙凤胎!要收为己用!”
“明明即将就要促成的和谈,就这样被你彻底破坏!你向来爱美色,这名声早就远传到了罗鄂国,那罗鄂国王膝下只有这一双儿女,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听到这消息后,当夜便突袭我军东边的关口,这才导致了这一次战争的发生!”
庄衍愤怒得胸口急速起伏:“本来根本不需要发生这一切!为什么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听到庄衍的指责后,庄侯沉默了片刻,“这么生气,是因为我搅和了你的亲事?”
庄衍被他说得一愣,可是回过神,心中立刻燃起不可置信的愤怒,“这和我的亲事有什么关系?我从没见过那女孩!答应罗鄂国王的要求,也是让他安心罢了!”
“确实。”庄侯居然点了点头,“你的名声比我好多了,又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他把女儿嫁给你,既不辱没女儿的公主身份,又能保证他女儿一生过得安稳无忧。成了庄府少夫人后,你自不会亏待她,更不会亏待她所有的王族亲人。”
庄侯似笑非笑的表情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戾气,“自古成王败寇,又何须多费口舌?当我踏破罗鄂国门后,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我们触手可及之处,想拿便可以拿去,又何须取得任何人的首肯?你既然喜欢那女孩,早点和我说,我便把她抓来给你。”
“我现在和你争辩的,和那罗鄂公主没有任何关系!”庄衍的眼中透露着一种失望,他难过道:“罗鄂国王怎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一双儿女,往日里养尊处优的王子和公主,受到沦落为姬妾、娈宠的这种侮辱?他带着全家在行宫自焚,还不能说明他的立场和态度吗?我在东边关口被袭后,还是一直主张继续和谈,那个时候,本来还是有机会避免这一场屠杀的!可是父亲你丝毫不听,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出兵血洗了罗鄂。”
庄侯脸色沉了下来,“他敢偷袭我军东边关口,自然就要承受相应的下场和后果!你姓庄,你体内流着我的血,怎能如此软弱?和谈?和什么谈!”
“非要让罗鄂血流成河,才能让大江南北,都知道我们江北骑兵的威名!敢与我庄家为敌,便是下一个罗鄂的下场!”
见庄衍眼里没有丝毫悔意,庄侯怒气愈盛,“这次攻打罗鄂,我故意留你镇守后方,不许你上前线,就是想让你用这段时间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可是你居然没有丝毫自觉!今天居然还站到我面前,来指责你父亲的赫赫战功?”
“你这模样,让我想到你娘。”庄侯看着庄衍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她便是如你一般的善良软弱,所以到了最后,她什么都没能得到!我一向很满意她作为我的妻子,让你遗传了她的相貌、和我们身上最好的资质!”
“你文武双全,习武资质比我还好,行军列阵谨慎周密,远远超出同龄人的应有的水平和心智。我为你请来的名儒,没有一个不夸赞你的,称你若是他日为主,必然是造福天下的仁善之君。善娘为我诞下了你,你完美的继承了我们最好的一切!”
庄侯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可在这样的乱世,要‘仁爱良善’作什么用?就是被穷酸儒生所夸奖的‘仁善’,是我最不希望她传给你的!”
“你流着我的血。”庄侯傲然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幼稚又可笑的想法?”
小池在旁边看着,他永远都忘不了庄衍那时的神情。
在那一瞬间,庄衍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庄衍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幼稚、可笑……这就是你对我娘的评价?这就是你逼死她的理由?”
“是她自己过于软弱,无法承受!”,庄侯一直喜怒难测的涵养,终于在此时破功,对着他唯一的儿子怒道:“如此无用,如何当得了我庄家主母?她有百般好,但就这一点劣性,是我最不喜的,却偏偏在你身上传承了个十成十!”
庄衍沉默许久,摇摇头道:“我该感谢我娘,这是她……留给我最好的东西。”
庄衍望向父亲的目光充满了冰冷,“我娘弥留之际,曾掐着我的手,逼着我答应她一件事——我从没和你说过。”
“娘临死前,叫我永生永世,都不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庄侯愣住了。
庄衍感到无比的疲惫,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当他牵起小池的手时,终于看到他衣袖落下的血迹。
他神色微变,一把抱起小池,从庄侯的屋子里转身离开。
他临走前,听到庄侯低声问:“十多年来……这句话,你为何从没对我说过?”
庄衍没回头,“因为你是我父亲。我曾经以为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影响、改变你的做法……但是我刚刚才想明白,原来从一开始,娘就看得比我透。”
庄衍走了出去。
天已经很黑了,庄衍这一身银铠的温度,和茫茫夜色一样凉。
小池的脸贴在庄衍的胸前,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埋在庄衍怀里,脸贴着铠甲甲片,那是一个在不自觉间表达了依赖的动作,也是一个隐藏起所有心绪、试图紧闭心门的姿势。
一回到庄衍的院子,就看见在门口焦灼踱步的梁主管,他看见少爷无恙回来,大喜过望。
但他很快就愕然的看着,少爷抱着那妖精,目不暇视的直接回了自己的卧房。
因为少爷归来的喜悦在心头散去,梁主管皱起眉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地望向少爷卧房的方向。
回到了居住月余,已经开始感到熟悉的环境,小池那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庄衍连铠甲都来不及脱,就迅速吩咐人准备开水烈酒、和细布绑带,然后就拿出了一个药箱,药箱十分精巧,小格子的拉环上刻出了一只只姿态各不相同的蝴蝶。
只是他此时无暇细看,就被庄衍的动作惊到。
小池右手臂受伤行动不便,庄衍帮他把衣服脱下来时,那沾着血的匕首,也从袖中掉出。
庄衍看了那匕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它拿到一边,就继续扯下他沾了血的衣衫。
少爷要的东西很快被送进屋来,庄衍用烈酒浇过手,十分熟练地拿起干净细布,清理着小池右手臂上的创口。
庄衍从药箱中快速地拿出了几味药,兑在一起后,敷在了被匕首扎出来的伤口上。
那药不知是什么做的,撒在伤口上先有刺痛,很快又被中和,只剩下丝丝凉意,连疼痛之感都有暂时的缓解。
庄衍非常娴熟的用细布绑带,用可以媲美医馆中坐堂大夫的外伤处理手法,将小池的伤口止血包扎后,清洗起他伤口周围的血污。
庄衍一直没有说过话,他的声音还没有从刚才的对峙中缓过来,听起来缺乏温度,“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小池知道自己不能撒谎,庄衍是军中人,熟悉各种兵器在身体上造成伤口的创面,他已经检查过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小池无从隐瞒。
他非常快的想好了对策,坦白道:“少爷,是我带了匕首进去。”
庄衍凝神看他,“你想做什么?”
小池缓缓开口,“罗鄂国破后,庄侯的家将替他在城中四处物色年轻貌美的少年少女……我一直躲着,但有人见过我后,汇报给了庄侯的人。”
他的声音很平淡,“我是被庄侯亲自捉住的,是他叫人送我入府。我不知道时隔一月,他会不会忘了我,所以之前,就一直没和少爷说……可是没想到侯爷回府第一天,就找人来带我走,少爷又不在,我……很害怕,慌乱中便拿了匕首。”
庄衍平静的看向他,“你想刺死他吗?”
小池脸上有一瞬细微的神情变化。
他终于知道什么不对了,此时的庄衍的气场、和他问话的方式都和以往不一样。
这一刻,他质问自己的态度十分冷静,让小池莫名想到了那令他恐惧的庄侯。
父子血脉相承,到底是有相像的地方。
他们一般的敏锐,庄衍少年成名,从来不可能是一个草包。
只是庄衍是一个温和的人,待他又那样好,竟然让小池一时放松了警惕。
小池心中有一点不安,他带着哭腔道:“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我只是想……如果他要逼我,我就,我就一刀刺死自己。”
他惨白的脸上,发丝还因冷汗狼狈的粘在脸上,他睁着含着氤氲水意的眼角,模样十分可怜。
他伸手去抓庄衍的袖子,庄衍没有回应他。
小池眼角都红了,浑身颤抖起来,一小半是真的,一大半是装的,“少爷,我害怕,真的好怕。”
庄衍眉头皱了一下,握了一下他的手,似乎是在表示安慰。
“我受不了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碰我……一下都不行!”
庄衍似乎没想到这个回答,顿时有些发愣。但小池绑带上渗出的血,很快就让庄衍回了神。
他闭上眼再睁开,便变回了小池一直所熟悉的庄少爷。
“下次不要这么傻。”庄衍温和地轻声说,“什么事,都没有活着重要……但是我也有责任,下次不会让你再发生这种事了。”
面前的美人这样不安,他身上的衣服在刚才包扎伤口的过程中被脱了下来,此时半抱着被子,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又是这样楚楚可怜的眼神,着实让庄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