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的囚徒(8)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看见面前一片金色的光。
　　而在光芒逐渐减弱之后，小祭司发现自己没有站在广场之上，而是站在了一片沙漠里。
　　他变成了一个苍白的灵体。
　　而在他不远处，他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
　　这个男人高挑冷峻，五官英俊却锋利，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他手里拿着一个嵌着宝石的法杖，正阴沉地看着前方。
　　小祭司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随即睁大了眼睛。
　　这个男人，是初代的祭司。
　　也是女帝的王夫。
　　而随后更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看见从天边飞来了一头黑色的巨龙，这头巨龙就像书上画的那样，狰狞而可怖，落在初代祭司的面前，几乎是抬起爪子就能把他摁碎。
　　可是初代祭司丝毫没有退步。
　　小祭司严肃地点点头，钦佩地想道，不愧是初代祭司大人，如果换成他早就腿软晕倒了，接下来应该是初代祭司与这头魔龙的大战吧？
　　可是仅仅是几秒后，小祭司就看见，那个黑色的龙在不断缩小，最后化成了人形。
　　化成了女帝——阿芙泰尔的样子。
　　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和翠绿的眼睛，身姿高挑，五官美艳。
　　“诺曼，这就是我的秘密，”小祭司能听见女帝说的每一个字，“我的母亲是一头龙，而父亲却是人类。虽然很诡异，但是他们相爱了。于是有了我。”
　　“你我都知道，人类畏惧龙族，憎恨魔族，像我母亲这样温柔的龙类几百年也不会有一个。而我，即使是半人半龙，也有可能会有一天失去理智。”
　　女帝的眼神很平静，她的手指覆上了初代祭司的手背，抓住他的手与他手中的法杖，让他的法杖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我把秘密交给你了，”女帝微微笑道，“现在你来决定，陪伴我，还是杀了我。”
　　全程围观的小祭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仗着自己现在是灵魂状态，凑到了女帝和初代祭司身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甚至好奇地摸了摸初代祭司的法杖。
　　他看见初代祭司的脸简直是咬牙切齿，看着女帝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什么刻骨铭心的仇人。
　　可是下一秒，初代祭司就移开了法杖。
　　他一把抱住了女帝。
　　“我会陪伴你，也看守你，”初代祭司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抱着女帝的手却十分用力，“只要你还有人类的意志，我就会永远守护你。但是一旦你真的成为魔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初代祭司停顿了一下，他吻了一下女帝的长发。
　　“我会亲手斩杀你。然后我会陪你一起永堕地狱。”


第16章 祭司的囚徒16
　　小祭司迷惘地看着在他面前相拥的女帝和初代祭司。
　　这只是一段被封存于此的久远记忆，而不是他真的穿越时空去到了千年以前。
　　但他看着女帝的面容，却隐隐地在心里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人应该很高，与女帝有着相似的面容，他穿着白色的衣袍，从森冷的地牢栏杆后看过来，却温柔地对着他笑……
　　可小祭司没能再想下去。
　　这段记忆的传承结束以后，他就被驱逐出了此地。
　　等小祭司再睁开眼，他已经回到了神殿前的广场上，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祭典的结果，等着他继承光明神与初代祭司的神力。
　　小祭司往前走上两步，拿起了金色的权杖。
　　他的权杖在地上轻轻触动了两下，他面前的那条鲜花长毯就变成了一条流动的河流，而小祭司赤足踏上去，却停留在水面上，在他身边开满了金色的花朵。
　　万众欢呼。
　　连国王与王后都站起身对他致意。
　　庆贺他们的祭司，成为王国新的守护者。
　　-
　　而仅仅是继承仪式结束的当夜，小祭司就被匆匆带入了皇宫，接到了他成为祭司后的第一个任务。
　　他明明已经继承了全部的力量，身高却没长多少，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脚尖刚刚触地，一双眼睛还有点懵懂地看着大魔导。
　　他轻声地，有点迷惑地问道，“让我斩杀魔龙？”
　　“是的，”大魔导也有点头疼，其实他也是临时知道这件事的，“这是皇族最深的秘密，初代的女帝是半龙半人，此后的皇子皇女中，总有人会继承到龙族之血，只能从小被隐藏。直到二十岁的时候，他们有机会蜕变。成功了就能和女帝一样，失败了……就真的是魔龙了。”
　　大魔导担忧地看着小祭司，“而你的任务，就是在这个七皇子堕为龙的时候，杀了他。”
　　“今天晚上，就是满月之夜，是决定那位皇子生死的时候了。”大魔导又补充道。
　　小祭司不安地蹭了蹭脚尖，“我，我真的能做到吗？”
　　大魔导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深知一头龙有多危险，他也知道小祭司平常是怎样温柔心软。
　　可是守护这个国家是祭司的责任。
　　“我不知道，但是你是祭司，就无法后退，”大魔导摸了摸小祭司的头，“但是我会陪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身为老师可不能只让学生上阵。”
　　大魔导的手非常宽厚温柔。
　　小祭司不由心安了一点，露出一个有点羞涩的笑容。
　　-
　　但是等真的见到那个被拘束在结界里的龙族的时候，小祭司还是被吓得惊呼了一声。
　　只在书本里出现过的生物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即使知道他现在还保有人类的神志，小祭司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龙类的鳞片，利爪，獠牙，还有随时可以施展出的破坏性的龙焰与魔法，都太可怕了。
　　而偏偏那头龙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双金色的，熔岩一样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小祭司踏入此地后就一直停在他身上。
　　小祭司忍不住心里犯嘀咕，难道是知道自己是来杀他的，所以专门看着他吗？
　　可是我也不想的呀，小祭司委屈地想，我连小牛犊都没杀过，突然被抓来杀龙，我也不想的。
　　他跟着大魔导走到指定的位置，他忍不住也看了那头龙一眼。
　　其实在经过最初几分钟的战栗后，他似乎就不怎么怕那头龙了。
　　他从大魔导身后偷偷探出身，像个小孩子在大人身后捉迷藏，心想，这头龙要是争气点，他们今天就都能平安从这里出去了。
　　他看着那头龙，眼神是温柔的，平和的，却也是陌生的。
　　他已经不认识面前是谁了。
　　-
　　七皇子注视着小祭司躲在大魔导身后。
　　他这么小的一团，即使已经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祭司，却还是满脸的稚气，眼神依旧写满了天真与温柔。
　　可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七皇子的尾巴在身后甩了一下。
　　封存着小祭司记忆的那七颗珍珠被他带在身上，就藏在龙爪里。
　　这明明是他早已安排好的事情，可是等到真的接触到小祭司陌生的眼神的那一刻。
　　他却还是心痛了。
　　他最喜欢的那个人就在他十几米外的地方，可他已经变成了这副令人生怖的模样，如果此刻他伸出手去，得到的大概不会是小祭司软绵绵的怀抱，而是抵在他胸口的利刃吧。
　　七皇子的眼睛眨了眨，他有点疲惫了，却舍不得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他还想再看一看小祭司。
　　他生怕这是最后一眼。


第17章 祭司的囚徒17
　　小祭司等得都快睡着了，他也没看出那头龙到底有什么变化。
　　既没有发狂伤人，也没有变成人类的模样。
　　只是周围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他也不好意思偷懒，只能偷偷摸摸踮了踮脚。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地牢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森严的咆哮。
　　连地板都隐隐地开始震动。
　　小祭司吓得瞌睡都飞了。
　　他扶着法杖看过去，只见那头龙已经痛苦地在结界里翻滚起来了。
　　没有任何人对这头龙施加了魔咒，而是他从出生起就流淌在身体里的龙类的血脉与人类的血脉开始了争斗。
　　这两股不同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撕扯，几乎要把他撕裂成两半。
　　决定他成为人，还是堕落为魔。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地看着结界里咆哮的龙，随时准备在他失去理智的时候进攻，屠杀。
　　可是小祭司却情不自禁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走上前了一步。
　　“你干什么？别靠太近。”大魔导一把拉住了小祭司的衣袍。
　　小祭司被阻止了，可他的眼睛却还落在那头龙身上。
　　他看见那条龙坚硬的鳞片都被摩擦损坏了，里头流出斑斑的血。
　　“他好疼啊……”小祭司喃喃地说道，他没有看大魔导，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头龙这么痛苦，眼睛竟然也跟着发起烫来，“他好疼。”
　　小祭司又轻轻地说了一声。
　　他什么也不记得。
　　他不认识这头被困在结界里的龙是谁。
　　可他鼻头一酸，竟然落下泪来。
　　大魔导吃惊地看着小祭司流泪的脸。
　　-
　　小祭司不知道他看了那头龙多久。
　　他的手死死地抓着法杖，他能感觉到那头龙的气息变得微弱了起来，祭台已经被染成了红色，那都是那头龙身上流出的血。
　　然而没有人伸出手去帮他。
　　他自己也不能。
　　而当那头龙已经不再发出可怖的咆哮声的时候，小祭司却在自己的身上听见了铃铛的声音，从他的腰际发出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急促。
　　小祭司低下头，发现那是他挂在腰间的金色铃铛，这是一个护身符，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做的了，应该是一对，一个是十字架，一个是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