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物质上的差别,而是更为根本的,概念上的差距。
然而藤丸立香觉得自己似乎懂了。
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关于为什么芦屋道满会做出那些事。
他垂下眼眸,在光团的上方轻轻的摸了摸。
“我明白了。”
光团缩了缩。
满身伤痕的黑发少年蹲下身来,平静而认真地与光团对视。
“谢谢你,愿意接纳我们。”
“我很喜欢这个世界,也会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所以……”藤丸立香顿了顿,“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吗?我会好好和他说清楚的。”
光团被藤丸立香的许诺反应强烈,身上的光芒剧烈起伏,像霓虹灯一样闪烁不停。
藤丸立香勾了勾嘴角,笑意却在到达眼底前隐没。
他站起身,最后一次回头,遥望那条不断向前奔涌,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光河。
“走吧,送我回去吧,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
睁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醒了醒了!立香,有哪里不舒服吗?”
英灵们应该是被轰去了潜航艇的其他地方,现在在医疗室内守着的只有达•芬奇,见藤丸立香醒来,连忙拎着手上的平板快步走来。
藤丸立香坐起身,摇摇头,“没事。只是睡了一觉。”
“那就好,刚才我说你只是睡觉他们都还不信。嗯……总感觉我们好像错过了什么,但是仪器上的数据显示又没有出错。”
达•芬奇纠结地对着电子屏不断闪动的数据碎碎念,“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的手上还捏着一个圣杯,立香你还记得什么吗?”
“嗯,有很厉害的好心人帮了我们。现在都没事啦。”藤丸立香眨眨眼,“那个圣杯现在在哪里?”
“在魔术工房里做解析,你要用吗?”说着,达•芬奇忽然警觉,捏着藤丸立香的脸上下看了又看,“你是立香吗?还是被什么人操控了?”
“是窝啦,达•芬奇亲。”藤丸立香挣扎着试图从达•芬奇的手中拯救自己的脸。
“嗯……好吧,那你想用圣杯做什么?”
藤丸立香从怀中摸索出一个香囊,那是芦屋道满在灵基消散后在原地留下的,即便经过那样激烈的战斗依然洁净如新。
打开香囊后,原本装在其中的药材和香料被替换成了一张咒符,上面画着熟悉的独眼形状。而在符咒之下,一只圆滚滚的章鱼摆件默默注视着打开香囊的黑发少年。
看着那只做工粗劣的章鱼,藤丸立香无意识地勾起了嘴角。
虽然弧度极为微浅,但这次的笑意却清晰地到达了眼底。
“把一只蠢猫捡回来,然后再狠狠打他一顿。”藤丸立香如是回答道。
舷窗外的天空清澈得像是没有丝毫杂质的蓝水晶,结界外,时间回溯让世界回到了灾难之前,依然拥有记忆的人们欢笑着,痛哭着,埋怨着,怒骂着,拥抱着。
藤丸立香不可避免地开始想象,重启后的他的世界的人们,是不是也是像现在这样,又或者一无所知地,幸福又痛苦地继续活着,对于曾经发生过的毁灭一无所知。
没有沉浸多久,藤丸立香将这些想象通通丢出脑海。
那个世界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那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但他还有着爱着他,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人们,有着哪怕跨越生死,不论对错也一直紧紧捉着他的人。
嘛,虽然方法确实用错了,需要好好教训一顿。
手指触上圣杯冰凉而光滑的外壁,藤丸立香将香囊放入其中,闭上眼,无声地许下愿望。
他会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和所有他爱着的,也爱着他的人们一起。
属于藤丸立香的故事远未结束。
第101章
【芦屋道满的幕间】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那位“芦屋道满”内心滋生出最初的一块阴影开始,还是从异星之神将那块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影挖掘剥离出来,像是小孩子玩泥巴一样随意地与其他灵基糅杂在一起开始?
海对面的国家有着神以泥土造人的传说。
土可孕育万物,以泥土所造之物称之为人。那么由战争女神,恶神,怨灵与人心中孕育出来的最为丑恶的黑暗所造之物究竟该被称作什么呢。
芦屋道满——AlteregoLimbo,并不会花费时间去思考这类哲学问题。
事实一目了然。
Limbo,地狱边境,被遗忘的废弃之物,罪人与恶人的残渣堆积之处。
作为异星之神的使徒,他被赋予的期望仅仅是作为跳梁跋扈的小丑来扰乱人心而已。他对自己的使命并无不满,不如说反而是如天性般尽心尽力工作着。
挑拨人心,散播罪恶,带来灾难。
如同用热刀切开黄油一样顺滑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并由衷地为自己所带来的痛苦,流血,死亡而感到快乐,仿佛回归到本源一般的快乐。
没有来处,没有去处,只是个在幕间滑稽取乐的小丑,顺应自己的本性来取乐难道不是最正常的事吗?
直到如今,他仍是如此认为的。
人理续存保障机构菲尼斯•迦勒底,异星之神降临计划中的最大阻碍,将泛人类史从人理烧却的阴谋中拯救出来,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伟业。
而达成这项伟业的中心人物,居然是那么弱小的,在尘土中摸爬滚打,姿态难堪的御主。
啊啊,靠着英灵的荣光,费劲千辛万苦才拯救回来的世界居然顷刻之间就又要倒塌在面前,多么可怜啊——多么令人激动不已啊。
被所有人所喜爱尊敬着,站在光明之处的那张面庞,在染上绝望之色时到底会有多么动人。
然而,本来以为只是餐前小菜一般的小石子,居然一次又一次地捉住了缥缈得几乎不存在的几率,重复着多到令人生厌的奇迹戏码获得了一次又一次胜利。
明明已经到这样绝无取胜可能的境地了,明明自身是那么的弱小无力,所做出的的行径是如此的违背“救世主”之名,为什么那双眼睛还能如此坚定而明亮。
在黑暗中过久地注视光芒,即使光芒已经不在眼前,其在视网膜上灼烧出的痕迹依然不会消退。每次合上眼帘之时就会如幽灵般悄然出现。
原本只是一般渴望的滋味,居然在时间的推移下变成了让他无法抑制渴求,深夜之时都会因这渴望的灼烧而清醒不已的绝世美味。
抱着这样的念头,目光停留在对方身上的时间似乎也一日一日渐长了。
哦呀哦呀,对比异星之神的其他使徒,似乎自己的所做所为更让那位天选的御主厌恶记恨呢。
被那双似乎始终不会真正熄灭的蓝色眼眸那样专注地注视着,体内日益生长蔓延的欲望夹杂着恶念几乎要溢出这具作为容器的灵基。
渴望,想要,欲求——渴望得这副灵子构成的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剧烈地疼痛,仿佛下一秒血液就会从其中涌出。
他所想看到的景色,到底要到什么样的境地才会被展现出来呢。
流血,负伤,悲伤,痛哭,痛苦,绝望,被抛弃,无法求救,吞噬融为一体——
各种各样想要实施在那位御主身上的想法层出不穷,却一直得不到满足,连最后的放手一搏都以一种极为嘲讽的结局结束。
就算吞下了身为本体的“芦屋道满”也无法变回一体,就算将空想树培育成了完全体也因为“不懂爱”这种理由而功亏一篑。
就算将那个御主带到自己的巢穴中心,对方的眼中也还是没有丝毫恐惧,依然还是那样明亮,充满着战意与憎恶。
还没有让那双眼睛染上自己带来的恐惧绝望之色——结束这不知所谓的生命的时候,他所执念的居然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真想把那个人一同拖入地狱啊,一同沦陷于地狱的边境。
那样的话,也许他的心就能得到满足。
然后,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地,他经由迦勒底的召唤术式被召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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