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由希自己倒是不渴,也就没有给自己买。
拿着那瓶葡萄汽水,藤原由希按照来时的方向,准备去找江户川乱步时,余光撇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时,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过去。
“啊。”
在看到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黑发少女时,藤原由希下意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讶的气音。
黑发少女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精致漂亮的脸蛋大部分被绷带缠绕遮挡起来,脖颈、手腕……所裸露出来的白皙皮肤上,大部分也都被绷带所遮挡。
她的身上颜色很少,只有黑白两种色调,看起来像是某种复古相机拍出的失真照片;身上唯一稍微明亮一度的颜色,只有那种未被遮掩起来的,如同燃烧后的枯木般,毫无生气的鸢色眸子。
绷带少女这幅造型在欢乐祥和、七彩纷呈的游乐园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似乎听到了藤原由希的声音,对方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
在看到粉发少年脸上的惊讶时,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掩藏起一闪而过的光芒。
好看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笑眯眯地说道。
“呀,又见面了。”
“还记得我吗,藤原君。”
而藤原由希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太宰小姐今天是有任务吗?
在游乐园遇到太宰小姐,这属实意想不到。
不过粉发少年脸上依旧保持着盈盈的笑意。
“当然还记得您。”
“唔,只是不知道您的名字……”
黑发少女眸色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太宰,太宰治哦。”
“这次给我好好记住吧。”
……唔,果然还是熟悉的太宰小姐呢。
像是阴晴不定的黑猫一样。
藤原由希在心中想道。
然而面前黑发少女诡异的笑容瞬间变了样,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问道。
“藤原君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玩的吗?”
“嗯,是的。”
“诶……那就是约会了啊。”
太宰治故意拉长了声音,原本上翘的尾音忽然猛地抹平。
“恋人?”
“唔,目前还不是。”
藤原由希的眼神莫名飘忽了一下。
“哦。”
不过这个回答似乎让太宰治很满意,原本甜腻腻上挑的尾音又回来了。
“那你是……”
太宰治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忽然闭上了嘴,看着藤原由希的身后。
与此同时,藤原由希也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忽然一拽。
回过头,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
身边的黑发青年碧绿的眸子睁开,不爽地瞪着面前笑眯眯的黑发少年。
麻烦的家伙又多了一个啊。
黑发青年脸色微沉,然后松开了藤原由希的手臂。声音听上去倒是意外的平静。
“——小狗君,帮我去买那边的棉花糖吧。”
……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坐在那个长椅上。
眯眯眼的黑发青年打开了手中的葡萄味汽水,拉环拉开,易拉罐发出气体冒出的轻响。
他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你是我见过最矛盾的家伙。”
江户川乱步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让身旁的太宰治身体微微一顿。
绷带少年脑袋没有转动,精致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知想到什么,太宰治的肩膀忽然一垮,像是只没骨头的猫般,卸力依靠在身后长椅的靠背上,仰头看向天空。
天蓝色的晴空,万里无云。
是个好天气,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愉快,非常适合清爽地入水。
可太宰治的心情依旧糟糕,想要入水的念头倒是没变。
“那你应该早就明白了吧,所谓的真相。”
太宰治的声音听上去似乎真的是在感叹。
而江户川乱步只是喝了一口手里的葡萄味汽水,拿着易拉罐的手放下,表情平静。
“对啊。”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诶~真不愧是武装侦探社的名侦探先生啊。”
太宰治拉长了声音,听上去多了一丝意味不明。
“但令我意外的是,您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即便知道这是虚假的,为什么您还能坦然接受呢?”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人是虚假的,就连感情也是虚假的,腐烂溃败的世界真的有存在的价值吗?”
“如此可笑至极的欺骗与……”
“——搞不懂,你在纠结什么啊。”
江户川乱步打断了太宰治的话,把已经喝完空掉了的易拉罐随手扔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蓝紫色的易拉罐撞上了垃圾桶的边缘,发出咚地一声,好在最后还是摇摇晃晃地落到了垃圾桶里头。
“……即便一切都是欺骗?”
他转过脑袋,一旁的太宰治也正盯着他,唇角早已被抹平。
未被绷带遮挡的鸢眸眸子一片漆黑,像是一条看不见前方的道路,尽头处蔓延着无尽的幽深。
“透过玻璃珠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
“名侦探和小狗君呆在一起很开心,这不就可以了吗?”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江户川乱步漫不经心地说着,拍了拍自己的手。
“而且,这并不是完全的欺骗。你不是也知道的吗?”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
是啊,最可悲的就在于此。
若是完全的虚假,也不会令人如此痛苦和折磨;混杂着真实情感的虚假,就像是裹挟着毒药的蜜糖,明明知道吞下去便是地狱,却又被深深吸引。
“啧,反正你想什么,和名侦探无关啦。”
“——想要的东西,名侦探当然会握在手里啦。这么简单的道理,小孩子都知道。”
他无视了一旁太宰治僵硬了的身体,在看到不远处拿着棉花糖朝自己走过来的粉发少年时,愉快地眯起眼睛,从长椅上跳下,步伐轻快地走向了对方。
“乱步小姐,您要的棉花糖。”
藤原由希依旧是买了双人份的。
他微笑着,将其中一份递给面前的江户川乱步,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女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露出贪吃的猫咪般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加灿烂了些。
忽然间,藤原由希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长椅上的绷带少女,依旧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以往那种黏稠的恶意,也没有想要捉弄人时的狡黠。
只是安静的,像是只蹲在远处盯着其他饲者的流浪猫,形单影只,孤零零的样子;纤细消瘦的肩膀被沉重的大衣压着,快要被压溃似的。
藤原由希朝着太宰治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弥漫着的无形压力越是明显。
太宰治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凝滞,再变得阴冷;即便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波澜,依旧能让旁人感受到对方的抵触。
而粉发少年似乎对于对方的抵触一无所知,只是走到了坐在长椅上的绷带少女面前,将手中的棉花糖递去,微笑着说道。
“太宰小姐。”
黑发少女脸上的似笑非笑此时也彻底消失了,变得面无表情,甜腻的尾音也不再上翘。
太宰治的眼睛之中看不见光,原本的红褐色只剩下最深的漆黑。
“……是因为觉得我可怜才分给我的吗?”
藤原由希微微一愣,然后笑容变得灿烂了一些。
“不是哦。”
“原本就是买给您的。”
太宰治垂下眼睛,看着粉发少年手里软绵绵、轻飘飘的粉红色棉花糖,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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