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观察日记(17)
那时间又有司徒府打发下人老妈来看布置,勘察出入车轿路线,府内丫鬟一人捧了个盘款款而入,盘上置食盒与一条镶金黑腰带。麒麟揭盒一看,正是五色礼糕若干,按习俗是貂蝉早起洗手焚香后亲自制的,以奉男方父母侯嫁娘时用的早点,名唤喜糕。
吕布父母早逝,独一男丁,然而礼数仍得顾着周全,麒麟便道:“侯爷还未起,你家小姐伤好些了么?”
那老妈听到此话,脸色便不太好看,答:“有劳挂心,主母安好。”
张辽那日见貂蝉摔得甚丢人,本想幸灾乐祸地笑几句,却被陈宫以眼色止住,貂蝉过门后,这几名丫鬟下人俱是得带过来服侍的,不可过于刻薄。
麒麟倒不怕貂蝉,笑道:“脸上粉抹上厚厚一层,便盖住了。”说着将盒盖随手放到一旁,自有人来收走,又拣块糕,塞进嘴里吃了。
“哎!”一小丫鬟最是口快,忙怒道:“这是给公婆吃的,你怎吃得?!”
麒麟道:“我怎吃不得?你们也来。”
麒麟给高顺喂了块,道:“文远也吃。”
张辽被塞得满嘴糕,麒麟又吩咐道:“一人一块,剩的捧出去分了,将士们都取着尝尝,应个景儿……”
“成何体统?”丫鬟怒道:“你们还是侯爷父母不成?!”
张辽最先按捺不住,一边咀嚼一边训道:“你给我们规矩点!侯爷待我们如家人一般,还未过门便摆主母派头了?摆给谁看?!”
正吵嚷间,吕布揉着发红的眼眶起床,推门道:“什么时辰了?麒麟去把那些小玩意查一次,别又忘东忘西的。”
麒麟头也不回,笑道:“哦,这就去了。”
那丫鬟正要告状,见新姑爷赤着胸膛,一番英伟模样,先自脸红了,反倒说不出来,麒麟又道:“貂蝉做的喜糕刚送来,我们分吃了啊。”
吕布道:“给侯爷也尝块……”
陈宫打趣道:“我们吃得,奉先你吃不得,本是高堂吃的,我们几个无礼代受了。”
吕布笑道:“有这怪规矩,罢了,你们吃就是,来个人伺候。”说着转身入房更衣。
麒麟道:“高大哥跟得最久,高大哥去罢。”说毕将那黑腰带捧了,送到厅内供上,以替吕家高堂。
高顺也不推辞,微一点头,便自入内,服侍吕布穿衣戴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丫鬟领了吕府奉仪回去,乃是一盒胭脂,一根钗儿,与大红布三张,一张铺王允榻前脚踏,一张铺婚轿前,另一张铺貂蝉闺房门槛。
貂蝉如花倾世容颜上,左半脸淤青,右额上肿个大包,正是数日前吕布亲脚干的好事。貂蝉揽镜自照,不甚销魂,只想一口血吐出来,
蔡文姬忍不住道:“你别总去揉它,当不会破相……”
貂蝉气不打一处来,把手绢一摔,恨恨道:“我……”
蔡文姬想笑又不敢笑,道:“时辰快到了。”
貂蝉不胜悲切,到前厅拜别王允,父女相对垂泪。
“女儿呐,这一去,你可得好生为自己筹划了。”
王允老泪纵横,呼天抢地,那悲情却发自内心。
当初设计谋董卓,一半为了除奸宄,匡汉室;另一半却为了把持朝政,取董而代之,未料一女二嫁的连环计得罪了吕布,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貂蝉身上了。
貂蝉饮泣道:“知道了,侯爷不是坏人,爹爹。”
王允悲从中来,又哀叹好一会,方让貂蝉出门。
吕布迎亲,这一婚真是佳偶天成,华盖金裘。
只见吕布头戴雉鸡尾冠,意气风发,人当壮年,官居极品,胯骑赤兔,身着战神金甲,胸口戴朵大红花。
并州军浩浩荡荡开来,两道长安百姓成山成海,丝竹声响,赤兔仰头长嘶,驻足司徒府前。
上万战马,竟没一匹打响鼻出声,吕布身后跟的是麒麟高顺,再后则是陈宫张辽,四名亲信一同停下。
这就是古代的宝马车队,麒麟心想,豪华婚礼和铺张排场在什么时候都少不了。
吕布笑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忘词儿了。
麒麟嘴角抽搐,提示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吕布道:“对!”
麒麟道:“什么对!把它背完!”
丫鬟小厮笑成一团,吕布念完,又道:“大汉奋武将军,温侯吕布,字奉先,对王司徒爱女貂蝉一见倾心,但请结百年之好,此生必将至死不渝。”
一请毕,庭院内杳无声息。
丝竹奏响,吕布又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接下来是什么?麒麟选的诗太难了……”
陈宫提示道:“纵我不往。”
吕布笑道:“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大汉奋武将军,温侯吕布,字奉先,对王司徒爱女貂蝉一见倾心,但请结海誓山盟之约,白头
凤霞披洞房花烛夜 ...
到老。”
二请毕,院内一片静谧,唯有秋色满庭,落叶遍地。
丝竹声再响,吕布颂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貂蝉,你再不出来,本将军满心惆怅,可要独自归去了。”
吕布调转马头。
三请毕,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貂蝉上身红袍,下着黑裙,头戴银凤明珠簪,心口佩着那枚定情玉蝴蝶。
随行众人齐声欢呼,吕布翻身下马,丫鬟前来铺了车轿前红布,吕布牵着貂蝉,带到婚车之前。
吕布再骑上赤兔,百姓夹道欢呼,高顺与麒麟探手入袋,取了铜钱沿路撒出。
满街欢腾,千马穿过长安街道,身后却有一骑匆匆来报。
“报——”
陈宫最先驻马回转,问:“何事?”
车队渐远,吕布回头望了一眼,麒麟道:“你们走。”旋即截住那信差,道:“正成婚,有什么事?”
那信差下马道:“陈仓处传来关东军情报!”
麒麟接过那信,揣进怀中,道:“先回去再说,主公今日成婚,这位兄弟可到西营处领杯喜酒。”
陈宫颔首,打发走那将士,与麒麟凑到一处,拆开军报,登时色变。
袁绍与曹操得了献帝圣旨,得知董卓败亡,却无论如何不愿撤军,驻扎于陈仓西侧一处谷地。
其余关东军已散,董卓旧部撤离长安后,碰上袁绍曹操,遭到围堵,一场激战后李傕、郭汜率参军逃脱,曹操收编凉州败军两万人,袁绍收编凉州军一万人,各自按兵观望。
孙坚则率江东军衔尾追杀,绕过长安,打算一口吃掉剩余兵力。
诸侯联军各自为战,这远远超出了麒麟的预料,麒麟问:“他想做什么?”
陈宫神情忧虑,摇了摇头,道:“禀告主公?”
麒麟忽生起没来由的担忧,道:“不,派一队人前去打探李傕本部的动静,李傕手下还有几万人?”
陈宫推测道:“应当还有六到七万凉州军。”
麒麟沉吟不语,曹操与袁绍不可能联合,若有一方真想进攻长安,势必互相忌惮,互相牵制。
在自己所知的历史中,李傕郭汜逃出长安,受王允一再通缉,最终忍无可忍,方在贾诩的挑拨下杀了个回马枪。战争莫名其妙地开始,又稀里糊涂地结束,献帝被掳走,长安被一把火烧成白地,吕布携貂蝉仓惶夜奔,成了丧家之犬。
如今王允的问题已解决,献帝也已颁了圣旨,董卓旧部只要撤回凉州,前事一律不咎,甚至更允诺在凉州军回到本土后,将派钦差前去宣旨,从董卓旧部中擢升新的凉州牧与刺史。
按道理这七万人不至于再构成威胁,然而为保万全,麒麟还是决定再上一道保险。
麒麟道:“公台兄派出探子,前往凉州军撤退路线上散播消息。”
陈宫道:“是何消息?”
麒麟说:“李傕麾下有名官吏,名叫贾诩,字文和。”
陈宫显是从未听过此人,遂道:“此人能起何用?”
麒麟道:“稍后再与你解释,制造谣言并传到李傕耳里,就说贾诩是袁绍埋伏在董卓身边的内应,再派人和贾诩接头,想办法把他招揽过来。招不动,就任凭李傕把他杀了……”
陈宫听得一头雾水,麒麟又道:“应该能招到。他不过是想自保。”
陈宫虽不知麒麟有何意,当下也不多问,思考片刻,道:“若要派出探子混入凉州军,我倒是有一计,保管无人起疑。”
麒麟会意,颔首笑道:“侯爷麾下,前些日子还收编了不少凉州将士,这时候派他们装作逃离的叛军,去散播谣言正好,细节部分就劳烦公台兄了。”
陈宫想什么都被麒麟猜了个准,只好无奈摇头苦笑,转身前去准备,麒麟则拍马赶上吕布婚队。准备尽臣子绵薄之力,将主公送进洞房。
15
蟠龙玺将榜题名时 ...
侯府。
“将军不去问问?”貂蝉小声道:“方才有信差前来,有何事?”
吕布漠然道:“有麒麟守着,无需担忧。”说毕以手指撩起貂蝉的一缕鬓发,侧到她美玉般的脖畔,轻轻一吻。
麒麟匆匆赶到,咳了声,吕布道:“有信?”
麒麟笑了笑,道:“没信,这就开始了?”
吕布点了点头,将貂蝉牵到庭前,朗朗乾坤,正午吉时。一张长案上摆满美酒佳肴。
麒麟道:“共牢而食,合卺而饮。”
麒麟躬身,吕布赠予的金珠从衣领中滑了出来,反射着日光微微晃荡。
貂蝉当即便变了脸色。
麒麟不理会貂蝉,挽了衣袖挟菜,亲自喂到吕布嘴里。
吕布嚼着菜,一撩战裙,丫鬟搀着貂蝉,夫妻相对跪下,麒麟端了酒上前。
貂蝉阴着脸,喝了一口,便将酒杯掼在盘上,吕布却是仰脖喝尽。
那酒甚烈,吕布咳了几声,脸上便泛起红晕。酒意上脑,手指拈着那枚金珠反复摩挲,神情微一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主公成婚了——”兵士们在外闹哄哄,俱是吕布的亲信。
吕布敛了微醉的斜眼,正色道:“接下来呢?”
麒麟道:“结发。”
丫鬟取来剪子,取二人头发各一缕,麒麟亲手系上,打了个结,又有人捧来红漆木盒,置于盒内放好。
庭内水流声淙淙,竹筒“噔”一声敲在石上。
结发之仪毕,麒麟退了几步,拱袖笑道:“沧海桑田,为尔良缘。”
兵士们各拄长枪,吊儿郎当立于门外,见礼毕,哄笑道;“恭喜将军——!”
吕布笑了起来,道:“承你吉言!弟兄们都是自己人,莫客气,大家随意就是!”
庭内摆满酒席,众人便饮酒作乐,麒麟自寻一桌坐着与蔡邕聊天,貂蝉避入内间,吕布则独自端碗,来回敬酒。
出席之人竟是全无汉廷文官,亦是麒麟与陈宫商量好的,凡天子朝臣,视礼物轻重,各取一二,厚礼原封不动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