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迹】【ABO】如潮暗涌(6)
迹部家里比忍足家好一些,主要还是因为继承人是Omega本身就是个敏感话题,迹部发展得再好,未来也会受Alpha控制,不如干脆拖着,虽然事实上来他家提亲的Alpha早已踏破了门槛。觊觎迹部和他继承权的人自他进入适婚年龄后就与日俱增,迹部回一趟国就得见数个候选,烦得他也不想回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年多没见。虽然断断续续还是有电话和线上消息,但彼此都有了心理准备:可能真的不行了吧。
忍足上手术台没回迹部的电话,后来就忘了,迹部也没再打来,两周之后忍足差点睡过头急急忙忙地上班,到岗的时候嘴里还塞着面包,翻着日程计划时忽然心里一动,仿佛心里有什么被抽走了。他不由自主地把信息素放了出来,似乎还想抓住什么,但只是惊扰到了护士。他慢慢地坐下来,收回了气息,等待力气的恢复。
说是失恋,但因为整个过程跟普通的交往不太一样,要说缅怀也很勉强。仔细去想的话甜蜜的回忆也仅限于发情期之后短暂的平静——热潮中的两人都不是自己,而且去怀念情热也未免太可悲了——毕竟忍足始终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帮助迹部渡过发情期。这样去想,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少,通过电话和身体交流维持的联系,不知不觉也有了偏差,将对方变成自己臆想中的模样。或许迹部早就想结束,或许他自己也不过是一直在说服自己硬撑。过去的这些年用“我有交往对象了”做幌子,无非是逃避追求和责任的借口。
可他确实比他预想中更多地感到寂寞。明明过去的几年里也一直不在身边,思念是常态,但当思念无处可放时这寂寞就显得尤为突出。拨一个电话过去迹部会接,忍足知道自己还是会身不由己地被吸引,而只要他开了口,迹部就会答应,他们会继续,可再过三个月又会因为错过的电话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断了联系,如此反复,最后把那点美好的记忆都消磨光。他讨厌这样。
所以还是放手了。家人说得也对,没有办法去做迹部的Alpha的话,就不要耽误他的时间了。
不久后忍足被家里安排相亲。温柔体贴的Omega,几乎一点气息都无,在媒人的要求下放出一点兰草香,害羞得脸都红了,俨然是标准的Omega形态。忍足找借口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媒人跟上来一脸很懂的模样说怎么样,这个Omega很迷人吧?忍足一直在水龙头下把自己的手搓得发白,连客气的笑都欠奉。他盯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睛,想他怎么会知道Omega真正的样子?那个调动信息素控制Alpha轻易得如反掌,毫无顾忌、拥有如同毒药一般致命的吸引力、令所有Alpha都称臣的Omega……曾经只对我张开腿。
思念如影随形,是在失去后才格外清晰。你怎么能在攀登过雪山后再接受平原?任何一个Alpha都做不到。
他放弃了找Omega的念头,知道毫无可比性。家里催了几次,见他意志坚决,也就不再提。姐姐知道他和迹部牵扯太多年,怕是没办法走出来,找他谈过话,可忍足并不是走不出来,他只是接受了命运。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没有在迹部第一次要求他临时标记时答应,他没有因为过度担心走进剑桥的那个雪夜,他在看到迹部和别的Alpha在一起时识趣避开,他没有提议过我们试试吧,他没有一次次地辗转在机场、酒店,在无数寂寞冷清的夜晚拨起电话只为听一句“侑士”……他还能逃得开吗?……还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从迹部拜托他作为指名Alpha时,他的命运就早已确定?他为了训练自己的Alpha能力所做的种种尝试,有意或者无意,全都是为了迹部。
忍足侑士不是个标准的Alpha,因为迹部景吾不是个标准的Omega。在他等待分化的那些年轻的夜晚,他难道不曾祈祷、梦想过——让我成为Alpha吧,我想成为那个人最特别的人……神应许了他的祈祷,却以嘲笑的方式让他既得到他,又失去他。
他是个Alpha,他爱的人是Omega,他们一起编织了多么漫长而美好的梦。但这梦不过是自欺欺人,终要醒来,无法回头的时间和错过的疼痛是他们对自己命运的傲慢和轻狂所付出的代价。
时间慢慢地也就过去了。几年后忍足升副主任,医术精湛,受人尊敬。他一开始是普外,后来因为能做Omega手术的医生太少,Alpha更是凤毛麟角,转向了Omega性腺研究,尤善标记分离和切除手术。这一领域虽然经常被卫道士批判,但Omega们坚决支持:因为一次错误的性关系就决定自己人生的情况超乎想象得多。被强奸的、被诱骗的、经历家暴却无法离婚……每一个走进手术室的Omega都是满腔屈辱和泪水,抱着必死的决心让人把自己的标记或属性抹去。
虽然程序是Omega提出要求必须要经过管理局审核批准,但总有接受不了的Alpha来他们这里闹事,尽管医院层层安保,也有发疯的Alpha会闯到忍足面前,视他为仇雠,恨不得杀死他。忍足时常感谢迹部当年逼他学一堆对付Alpha的技巧,大部分他都能摆平。他也想过要不要换个更安全的岗位,但第一是实在没人能做了,能扛得住直接对Omega性腺动手的Alpha太少,分离手术又是极精密的手术,Beta们很难做好;第二是,他太清楚一个Omega要活出自己想要的状态得有多难。天之骄子如迹部,也都步履维艰。医者仁心,他视其为天赐使命,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做好。
他也依然关注着迹部的信息。财经新闻里迹部是常客。不久前他回到了日本,正式接手了家族企业。“迹部集团新掌门,Alpha世界里的Omega之王”——他们这样称呼他,为一个Omega所做到的感到惊异。八卦媒体也喜欢他,热衷于发掘这样一位Omega所青睐的对象。迹部身边Alpha从来没断过,他习惯于有Alpha护卫。花边小报总乐于编织缠绵的爱情故事,小作文写得天花乱坠,而忍足不免会想,迹部会在发情期找这些Alpha帮忙吗?还是依然靠自己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
因为做了几例突破性的分离手术,忍足年纪轻轻就声名鹊起,来找他的Omega日益增多,很多人从外地、甚至国外慕名前来,他的办公室里常年有病人送的鲜花。可见过再多的Omega,也不过是在确认这样的事实:没有人能比得上迹部,没有人。
然后那一天,他在新增的VIP病人里看到了迹部景吾的名字。
后来忍足想,一切其实都有预兆。一周前,他常用的钢笔坏了,溅到衣服上留下墨点,诊室的空调外机里住进一窝燕子,工人小心翼翼地清除,可还是有一只雏鸟掉了下去,摔死了,一连来了两个跟Alpha吵架怒而想分手的Omega,在签手术同意书之前又都和好了,新来的护士是个Omega,怯生生的,总在不停道歉,令人焦灼,忍足都控制不住想要把气息放出来透透气,但忍住了。
一位饱受家暴折磨的Omega接受了分离手术,原本只是标记分离,但发现腺体已经污染严重不得不进行切除,同时病人出现严重的并发症,引起心脏衰竭,急救了五六个小时没能救回来。尸体解剖发现生殖腔受损严重,全身血管都已经很细,分离手术也不过是对这个可怜Omega最后拯救的杯水车薪。早先忍足刚遇上这类病人还会痛苦愤怒,但见到的人间悲剧实在太多,太多Omega都拖到膏肓才来就医,他现在能做的也无非是专注于自己能做的事,除此之外力所不及。
尽管如此,没能救回人命对他打击还是很大,院里安排他休息一阵,所以一周后,他到办公室时手里待办的案例已经积攒了一沓,最上一摞VIP里第一个就是迹部景吾。
情况记录非常清楚,32岁,成年Omega,等级V,身体健康,无不良反应,无药物过敏记录,无结合标记,无生育记录,要求是切除Omega腺体。
忍足盯着病历看了五分钟,然后拿起听诊器走进诊室。迹部已经在等了。
几年没见,迹部稍微有点变化,头发颜色变得深了,轮廓也更清晰,除此之外,气质也更拒人千里。他不是一个人,有个Alpha在他身边,秘书或者护卫,忍足在新闻上见过。
“抱歉,久等了。”忍足拉过自己的位子坐下,打招呼,迹部看到他,没什么表情,点点头。
那个Alpha从桌上拿起一沓资料,开始说话:“我们做了一些这方面的调查,目前国内这领域你比较专长,有一些特殊案例,我们选择你和你们医院也是基于这种调查结果,想跟你谈一下这种手术的操作和影响。”
他说的是“我们”,忍足心里梗了一下,方才开口:“我看了你的病历,没有结合就进行分离手术的不多啊……”
“可以做吗?”Alpha问。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建议。”忍足答道。“方便的话我想跟Omega单独谈谈。”
迹部挥手示意Alpha出去。
房间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可空气里安静得一点气味也无。不光忍足习惯性地收紧气息,迹部也寡淡得像杯白水。
“发生什么了,小景?”忍足打破沉默。
“激素失调。”迹部答。“抑制剂用太多了。”
忍足皱起眉头。
“怎么,觉得我不是这样的人?”迹部笑了一声,不带一丝温度。他陌生得令忍足不敢认。
“确实难以想象啊……”忍足话刚说到一半,迹部忽然起身,伸出手,按在忍足额头上,忍足顿在那里,等待着令他战栗的信息素攻击,但只闻到一点干涩的味道,其余什么也没有。
迹部收回了手。“就是这样。”他说,显得索然无味。
忍足心底的凉意这才开始涌起,让他全身都变冷了。
“你用的剂量多少?”他飞快地拉出单子开始写。
“早中晚拉默酮各一支,每个月需要做一次信息素提取。”
“超量太多了。”忍足倒吸了口气。“这都快到了致死的分量。”
“嘛,不然为什么我会在这儿?”迹部答,他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再看向忍足。“我五年没有过发情期。”
忍足手里的笔咔哒掉了下来。
迹部笑笑。“所以现在累积的量已经快控制不住了,如果停药,反噬的结果可能会真的吃了Alpha。”
忍足眼睛发红。“是……我之后就没有过?”
“也不是因为你。”迹部看他一眼。“就是觉得麻烦,事情太多了,做不完,就一直拖下去了。”
忍足扶了下眼镜,张口想说话,被迹部打断。“如果你要说让我找Alpha这种就省省吧。”他顿了顿。“要说抱歉也没意思。本大爷的情况自己清楚,如果这次再发情,可能真的就完了。”声音放得很低。“你是最能理解的吧,侑士?”
忍足不再说话。他叹了口气,仔细地看了看病历,开单子让迹部做术前检查。
他写好单子,喝了口水,开始跟迹部说手术风险,迹部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忍足看着他垂下来的过长刘海,忍着想帮他撩起的冲动。
说完了,迹部起身想走,忍足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