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锋(133)

　　两人的一滴血。
　　殷红的血液被永久封存在里面，好似光华剔透的红宝石, 折射出来的光将原本无色的钻石也染上一层盈盈的粉色。
　　维克多翻来覆去地看, 胸膛里都是热的, 蒸得他脸上都是薄红，问道：“你什么时候取了我的血？”
　　“偷偷扎的。”泰伦想了想, 补充道, “那天你坐在沙发上, 穿着那件带绒毛的睡衣, 偷吃我的夜宵，还顺带着泡了一杯热巧克力。电视已经放完了你也不知道，看着手机睡着了，我突然就想……嗯，所以我就拿了针。”
　　泰伦很少说一长段话，但他忍不住说了。因为那天的记忆太鲜活了，好像现在还能感觉到维克多的呼吸吹拂在沙发的坐垫上，将一小片绸布吹得一起一伏，看起来就很柔软。
　　维克多把戒指贴身放在衣兜里，笑着抬头看泰伦，过了一会儿，忽然扑进他怀里。
　　泰伦心里觉得他在撒娇，暗搓搓地萌了半天，抱着他站在路灯下面。
　　泰伦感觉自己怀中又充实又暖和，这不是他过去千年来能体验过的任何一种暖和，好像可以从每一道缝隙里将热意传进来，细细密密地将他内心每一寸桀骜和冷漠给抚平。
　　没了这点桀骜和冷漠，刺客大师忽然觉得被家养也很不错，有时乖乖听话一下也很不错，只要还有偶尔地使一下坏欺负人的自由……就更好了！
　　明明已经像这样子，平得不能再平了，这股热气却还在往里钻。
　　这太痒了，泰伦双臂收紧，恶狠狠地将维克多搓揉了一顿。
　　然后维克多提着什么东西，抵在他胸膛上将他推开了。
　　泰伦低头看去，见到一个小型手提箱，方方正正地，合得很严实。
　　维克多两眼中都是温柔的润意，将手提箱递给他，然后说：“你打开看看，我为了他特地跑了一趟，才终于赶上的。完全是按照模型订做的，不知道是不是合你的心意……”
　　手提箱里，又躺着一个固定贵重物品的架子，打开架子，维克多的礼物就静静躺在里面。
　　泰伦：“……”
　　凯歌和岑寂，静静固定在塑料架子里，躺在天鹅绒的缎子上。
　　泰伦伸出手，修长的食指慢慢滑过岑寂的刀锋。
　　维克多忍不住说：“小心！这个不是模型，我特地委托工作室打造的，用了两种合金，锋利度达到d6，但是重量降不下去了，两把武器都在差不多300克左右……”
　　泰伦忽然收回手，高深莫测地看了维克多一会儿。
　　维克多茫然看看刀，又看看泰伦，背后摇摆着的小尾巴也慢了下来。
　　泰伦将手提箱合上，然后说：“它们很好，但是我不能收，必须把他们还给你。”
　　“……”
　　维克多愣了一下，说：“我花了这么多功夫订做的，为什么不能收？”
　　泰伦嘴角翘起，指关节在手提箱上敲了敲，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才解释道：“在我们那里，赠送武器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君主对臣下的赏赐，如果是表示鼓励、欣赏和支持，只会送剑；如果送的是匕首，意思是赐死，让他自行了断。”
　　维克多“噫”了一声，使劲摇头，问：“另一种呢？”
　　“嗯，人身自由的游侠等人物，可以向心仪的贵族小姐送出贴身的匕首，表示自己的爱慕和忠诚。”泰伦说。
　　维克多一听之后就兴奋了，嘿嘿坏笑着说：“我不能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只能还给你。”泰伦说，“如果贵族小姐收下了匕首，意思就是‘这把武器替你履行了义务，你依然是自由的’，也就是拒绝了对方的示爱；但如果将匕首原物送还，意思就是‘带着你的武器侍奉我’，也就是接受了效忠。”
　　维克多：“……”规矩这么多！
　　维克多愣头愣脑，将手提箱收了回来，低头看看，再茫然抬头看看泰伦。
　　突然！
　　他回过味儿来了！
　　维克多：“意思是！我刚才送匕首给你，是求婚？！！”
　　泰伦：“……”
　　刺客大师咳了一声，无奈地看看天空，过了两秒后说：“嗯。”
　　维克多激动地捧住他的脸，让他正对着自己，又说：“所以你还我武器，意思是答应了嫁给我？！”
　　泰伦：“……”小孩，你注意下措辞。
　　维克多压根没注意措辞，他两手握拳，对着空气捶了两下：“哦，yes！”
　　维克多兴奋得不行，原地小碎步蹦跳，转了两圈，心花怒放地又冲过来，抱住泰伦使劲地推，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壁咚起来。
　　他很久没有开心到原形毕露了，光从头上蒸腾的热气就能看出他火山爆发一样的内心。
　　——唉，实在太萌了。
　　泰伦又叹了口气，手臂一展，就轻轻环住他的腰，低声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他的神色是很纵容的，甚至还刻意仰起头靠在身后的墙上，喉头微微攒动。
　　维克多咽了咽口水，没见到那对半眯起的金色眼眸里潜藏着恶魔的狡黠，神魂颠倒地说：“我我我想睡你。”
　　……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急匆匆冲进家门。
　　维克多被抱进卧室，上衣都还是整齐的，直接被按在门上就睡了一通。
　　刚开始维克多还在笑的，他还以为泰伦永远会是个不紧不慢的做派，结果这回露出了本性，眼里十足十是食肉动物的本色。
　　没多久维克多笑不出来了。
　　接着他被睡到床上，接着被睡到浴室，接着又被睡到沙发。
　　在沙发上他实在撑不住了，泰伦很体贴地表示中场休息，抱着他看电视。
　　呃，是泰伦看电视，维克多哭着求饶。
　　然后维克多终于如愿被一睡到底，幸福地结束了之后一个字都来不及控诉，敞着肚皮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泰伦雷打不动的晨练都停了一轮，先起来去做早餐了。
　　维克多顶着两个黑眼圈勉强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摸摸自己胸口，发现戒指还在，终于知道不是做梦了。
　　他坐在床上傻笑两声，结果才坐了两分钟，腰就酸得坐不住了，又倒了回去。
　　维克多：“……”
　　维克多躺着，手指摩挲着戒指，心想：还是要多了解一下泰伦家乡的风俗的，不知道他们订婚之后，是多久结婚？结婚又有什么习俗？
　　很明显，戒指是星际的风俗，泰伦是照顾维克多的习惯，所以选了星际风格的求婚方式。
　　星际人在求婚后，戒指保存在双方那里，就算作是订婚了。一般订婚只需要告诉亲朋好友就可以了。
　　等到双方决定正式结婚的那一天，要提前发喜帖，领结婚证，清点婚前财产，筹办婚礼。在婚礼上他们才会交换这一对戒指，以及誓言。
　　在泰伦的那个世界，几乎是没有法律手续的。
　　一个秩序与混乱并存的年代，有人会选择请帝国的法律作见证，有人会请某个神殿的执事做公证人。
　　甚至有些人什么仪式都不要，看见爱人的第一眼在心里告解“他就是我的唯一”之后，他就能永远忠诚、永远贞洁、永远守候，甚至直到为之而死，对方都不知道他曾经深爱过自己——这是一位著名的精灵游侠的故事。
　　泰伦按照精灵的习俗，求婚时先用母语，面向全世界进行告解。
　　有时会有神明垂听这番话，然后派出使者祝福或诅咒这场婚姻；倘若没有神明，有时会有来自国王、诸侯、所效忠的主君的谕令；假如也没有，那么这场婚姻应当由一名长辈主持，如没有亲人，那么其他长者也是可以的。
　　在这个星际世界，什么神明与贵族都没有来，但是有上万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有数千万人会见证这一刻——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告解呢？
　　在这之后，在结婚之前，精灵还理应抽出十天的时间，与爱人各自静思。
　　在这个期间，双方不能见面，必须独自思考这场婚姻，思考自己与对方的现在和未来、生命与死亡、相守与别离……一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