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进入二层后,无论他在做什么,实际上,都有一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在角斗赛前,他的灵魂脱离身体时。
在他突然领悟同调的能力,调查周围的所有人时。
在他与队友相遇时,在他借着汉斯陷入睡梦中重新掌握身体探索整个二层时。
在他见到市长,存档,白塔奔溃,前往公司,一脚踩在甲板上……时。
江淮张了张嘴,他正站在玻璃幕墙前,之前正微垂着头思考着,此时,他抬起了头。
白塔周围当然是有行人的,不多,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非常的北欧,但在江淮抬头的时候,他能看到,依靠在墙上的,站在路灯下的,电车前走来走去的,正抱着手机看的行人,全都抬着头,正在阳光之下,直勾勾地盯着江淮玻璃里的倒影。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跳动地依旧十分稳定。
江淮缓缓地转过身,树影丛丛,人流如织,仿佛根本没人在意他,这些陌生人各自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他的后脑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只铅灰色的眼睛默默地看着玻璃幕墙上的倒影——
看上去恐怖,但这是江淮升级过后的能力之一,他的第三只眼。
在某一天自己正常的双眼也能看到阴气流动后,江淮也没有放弃“灵视”这个能力。
倒影中呈现的却不是江淮双眼看到的景象。
他双眼中,这里一片平和,可倒影中,那些人依旧在盯着他,或者说,盯着他的倒影,而如今倒影是正对着这些人的,所以,江淮的倒影显然在面对这些人的目光。
“灵视”创造的眼睛眨了一下。
画面中所有人都突然前移了几米,就像是在哪个瞬间瞬移了一样。
江淮皱了皱眉头,行走速度不变,从白塔前离开了,他脑后的阴眼也暂时闭合。
然后,在走到一家拥有落地玻璃门的店面前时,他转过身,看向这一批陌生的路人。
阴眼睁开,然而,这次玻璃门中的画面比之前更加拥挤。
那些白塔之前的路人现实中分明并没有移动,可在新的玻璃反射中,他们的声音却没有消失,只是和新一批路人们挤在一起,面无表情盯着画面中的江淮。
因为如今江淮背对着玻璃,所以他们应该是正对着玻璃中的自己,他一时间,居然想象不出来玻璃中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是和自己现在一样,还是……不一样呢?
他再次离开这家店面,迅速选择了方向,往阿喀琉斯影剧院走过去。
到后来,他几乎算是奔跑起来,只是速度还维持成正常人奔跑的速度。
江淮在离开时让其他人暂时在这里打探消息,因为他觉得阿喀琉斯影剧院一定是个挺重要的地方,而之前在一层还待了三天,所以他表示会一天一次来和他们接头。
不过他只在当天晚上使用了自己的身体,而这里夜晚是关闭的,所以第一天并没有见面。
今天是平平无奇的第二天。
看似平平无奇的第二天,江淮推开了影剧院的门。
这里的人流冷清许多,但依旧有人在观看海报,吧台上有人趴着打哈欠,有人在这里躲太阳。
这里的门自然也是玻璃的。
内部有人,外部也有人。
阴眼睁开,看向了后方的玻璃——
然而,内部的玻璃上只有一个人,分明江淮的正前方还有不少人,可玻璃上只倒映上了他自己的身影。
铅灰色的眼珠微微颤抖着,盯住了玻璃上的另一颗铅灰色眼珠——江淮自己的那颗。
就在眼球自己盯着自己的时候,江淮暂且没动,阴眼的余光却瞥到了一个人——
倒影显示,葛念从角落里的观影通道冲出来,对他比了个口型……就好像是在呼唤:
“师兄!”
江淮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打量,依旧让阴眼盯着“阴眼”,而没有在发现葛念的身影时瞬间转过去。
可能是直觉。
也可能是……“葛念”仅存在于玻璃的倒影上,他却并没有真的见到她。
还因为——
“哒哒”
是有谁在奔跑。
走廊那头转过来一个人,她黑色的发丝扎起,在看到门口站着的少年时,她双眼一亮,张开嘴——
江淮突然戴上了兜帽。
他习惯性向外蔓延的灵性瞬间缩回自己的体内,在极限压缩下,变为了1。
他如今就和瞎子聋子没什么两样,即使是近处的触感,也是钝化的,如果说还有什么能感受到的,那或许就是风声吧。
当他的灵性缩回时,仿佛视野骤然暗了下去,世界模模糊糊,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了。
江淮摸了摸耳朵,感觉耳后略过了一缕风。
在相遇时以防万一,也因为其他人并不熟悉,他就同葛念提过,不要在任何公开场合喊他的名字或者称谓。
小师妹葛念在这种事情上非常靠谱,她最恨自己给别人拖后腿,所以即使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不会这么做。
在二层时,江淮起初认为没人会呼喊自己的名字,但因为知道了二层这个特殊的规则,即使是有人喊了,他也会强行催眠自己是同名,所以路上的陌生人这么喊他,并没有形成烙印的作用。
但如果是熟人呢?如果根本不是直接呼唤“江淮”?
比如纪柏喊他“表弟”,葛念喊他“师兄”,穆宁喊他“淮淮”,在危急的情况下,或者在日常的氛围中,江淮不可能时时刻刻警惕着……他总会中招的。
既作为一层的角斗场,也作为二层的影剧院,虽然播放的是一层的故事,但也位于二层……所以这里的确是个特殊的地方,它同时满足一层与二层的规则。
“或许说,这是一条无形的规则,在一层,人类与无主的宠物其实是无法区分的,因为他们身上都没有印章,但偏偏要分成奴与主的两个阶级,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是,一层的人类一旦成为人这一阶级就能获得随身携带的印章,用于给其他人盖章。”
“二层的观影者可以像挑选货物一样挑选一层比赛的家伙们,而我所在的那一期,虽然被预留的人不少,可最后只有我这比交易成功了……”
倒不如说,在江淮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汉斯的时候,他其实觉得一切都是在他的安排下进行的。
虽然汉斯选了他,可其实也是他选了汉斯,他选择了顺其自然,并觉得事态还在把控中——
可是……
“在所有‘参赛者’中,也只有我是以‘兽’的身份。”
在想要救阿基的时候,角斗赛“解说员”的声音响起,除了第一个进入范围内的江淮,其他人只要选择来救人,就可以获得“人”的身份。
——乍一看是挑起阶级对立。
但,江淮突然响起在一层听到的情报:所有以人的身份进入角斗赛并活到胜利的家伙,都成功离开了。
其中一部分选择接受“英雄勋章”前往二层,然后他们自然没在一层出现过。
接受英雄勋章的流程是——不再以编号称呼,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以为我是把握事态的那个人……”
江淮以为是自己挑中了汉斯,然而实际上,那场角斗赛中,能够“上架”的也只有江淮,谁又能知道,是不是某个人让他以为是他挑中了汉斯?
江淮向前伸出手,他的灵性被压制过后,眼前只剩下模糊的色块,随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光线越来越黯淡,色块也逐渐拼合成了乏善可陈的灰色。
起先,江淮耳中的声音是纷杂的,好像有很多人在呼唤他,但慢慢的,那些声音就消失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却隐约幻听到自己好像正在呼唤着自己,从内心深处。
——他囧了一下。
有点中二感怎么办?
然而现在连这种“我的里人格可能在呼唤我”的情形也无法相信了,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他开始轻轻地哼歌。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