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是他们周末竞赛课的主讲老师之一,也是一中的物理老师,为人随意,和学生打成一片,楚别夏和段骋雪都算是他的得意门生。
楚别夏这才放心。
“出校门吗?”楚别夏看了一眼时间,“不能走太远,否则午休回不来。”
段骋雪摇头:“咱们去操场。”
说着,他不由分说拉起楚别夏下楼,一路走到操场,又爬上空荡荡的看台。
楚别夏被他按着坐在看台上,初夏的阳光正适宜,台阶温热却不烫人,给人一种融化在温暖里的安心感。
“来这里做什么?”楚别夏好笑道,本来不饿,被这么折腾一番,也有了一点胃口,问,“不是要吃饭吗?”
“你坐好嘛。”段骋雪说,然后背身过去,再转过来的时候,怀里变魔术一样,拎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袋子。
他从里面接二连三地拿出小饭盒,五颜六色的,摆了一台阶,隔着透明的饭盒盖,楚别夏看见里面的菜式,从清淡凉菜,到麻辣的下饭菜,素的荤的,没有一样缺,每个种类的菜量都不大,两个男高中生正正好能吃完。
最后,段骋雪甚至从他的多啦A梦口袋里,拿出来一盒样式精致的小蛋糕。
段骋雪结束摆盘之后,摊手展示:“当当!”
他一边揭开饭盒盖子,一边絮絮叨叨。
“你早上走那么一路早饭都没吃,我就猜你今天肯定胃口不好。”
“你去餐馆……打包的?”楚别夏轻声问,他甚至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段骋雪随意点头:“嗯,路过江南庭,就让他们顺便给我打包了一份……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江南庭是我家开的餐馆!”
楚别夏呐呐摇头。
段骋雪喂小猫一样,把装着米饭的碗递给他,又摸出一次性筷子:“这么多好吃的,我都不敢带去你们食堂,怕被你们班同学,还有竞赛班那几个家伙抢了。本来想借老胡办公室呢,结果老胡说他中午要找学生谈话……不知道是谁,真惨。”
阳光正好,五彩斑斓的小饭盒里,每一道菜都被映照得可口,让人食指大动,楚别夏接过段骋雪递过来的米饭,怔怔出神。
一中和附中上学都是不允许带手机的,带了的也需要交到统一的盒子里,所以段骋雪不可能在上课的时候提前用手机点餐。
而这么多菜式,出菜都要有不短的时间。
所以……段骋雪今天早上是逃了课的吗?
楚别夏扒拉了一口米饭,想问,却又怕自己问出来扫兴。
段骋雪明明就坐在他面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而他装饭的那个袋子躺在他脚边,里面被水蒸气映衬得亮晶晶的,像是装满了阳光。
可是看着这个袋子,楚别夏忽然只觉得心慌。
他担心段骋雪会不会因为这次逃课,错过什么事情,又或者接受什么惩罚。
他现在吃进肚子里的每一口温热的菜,还有那块散发着甜香的蛋糕,会不会在以后的某一天,也成为刺向他们的利刃?
“怎么了?”
见楚别夏忽然停了筷子,段骋雪有些疑惑,随口问,“不好吃吗?”
楚别夏只觉得脑海里忽然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回过神来,连忙说:“好吃的。”他露出轻笑,“就是太麻烦了。”
段骋雪一时间没理解他的意思,看了一眼白灼虾,一弯眼睛:“要我给你剥虾?”
他忽然凑近,明亮的眼睛里,全是楚别夏的影子。
“夏宝,亲我一下。”他笑着说。
“亲一下,给你剥一只。”
楚别夏怔怔看了半晌,刚准备倾身的前一秒,段骋雪一个激灵,后退到了安全距离的位置。紧接着,不远处传来教导主任巡视的声音。
“那边两个!干什么呢!”
段骋雪抬高声音回应:“教室里太闷了,我们出来吃便当。”
教导主任对这个十分健康的回答格外满意,再加上是两个男生,并不怎么敏感,于是背着手溜达着离开。
段骋雪呼出一口气,吐了吐舌头。
“差点就害你被抓了……算了算了,学校里还是安分一点。”他正色道,“讨论讨论学术问题。”
“对了!”段骋雪忽然想到一件事,一拍手说,“我有个项目,不知道小楚学霸有没有兴趣参与?”
楚别夏问:“什么项目?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都行。”
段骋雪说:“其实我一直想折腾一下我家那个餐馆,感觉现在里面……怎么说呢,不够特别。你上次跟我提过,说想建一个有盘旋楼梯的楼。”
“你想……在江南庭用?”楚别夏问。
段骋雪点头:“反正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不如暑假我们就开始研究这个?”
“咱们一起做,肯定特别有成就感!”
楚别夏想答应下来,心里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滋长,不断拉扯着他向后退却。
最后他说:“到时候看看吧。”
段骋雪说“好”,似乎没觉得这是一句拒绝的话,笑容依旧灿烂。
“今天的午饭,感觉怎么样?”他问完又说,“要是还不错的话,咱们以后天天中午都出来吃,我们学校的食堂我都吃腻了……”
“我就不了吧。”楚别夏轻声开口。
他太平静了,平静到像是一盆冷水,泼到了正热情跃动的火苗上。
段骋雪“唔”了一声,垂下眼睛:“也是……一中的食堂比我们学校是要好些。”
楚别夏仿佛看见那簇火苗摇曳了一下,旋即黯淡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下意识抿唇,齿间用力咬了一下。
尖锐的痛感传来,楚别夏连忙说。
“我不是要拒绝你的意思……”
他见段骋雪抬头,依旧认真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而无论这个解释有多么出格,他都会奉若真理。
楚别夏想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你这样来回跑太麻烦了……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周末的时候一起吃饭。”
开口以后,他却像是隔着一层门似的,听见自己理智的声音响起,落不到实处。
整个人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坚硬的、理智的一半安抚着刚刚不慎伤到的亲密者,柔软的、感性的另一半龟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自我囚禁。
段骋雪欣然接受了他理智之下的解释,楚别夏带着笑容,把他送出校门,在门卫的盯梢下,浅尝辄止地拥抱后分别。
楚别夏听见一个声音从脑海中的小盒子里传来,小盒子好像漏了一个缝,那个声音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哭泣。
楚别夏闭眼,重新扣紧了那个盒子,可脑海里依然回荡着残存的声音。
“看吧,你太容易伤害到他了。”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包括你自己。”
……
“你们终究会变成爸妈那样,互相伤害,鲜血淋漓……再在第二个清晨粉饰太平,对所有人虚假地说,我们很相爱。”
第35章
【你们以后, 只会变成相看两厌的样子。】
……
楚别夏猛地惊醒。
他一时间忘了呼吸,耳边只听得见心脏急促收缩的声音,如同一个被囚禁的人使劲浑身解数去撞那扇唯一的门。
心跳快到让楚别夏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要发心脏病猝死了。
——如果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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