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强强](49)
邵钧慢条斯理儿地步向洗手间位置,旁边就是机舱门,身后还跟着“尾巴”。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领队帅哥在局促的小隔间内,对着洗手池用耳麦和微型话筒进行通话,声音压得极低,表情严肃。
“已经登机了,还有三分钟关舱门,十几分钟以后起飞。”
“是……是的……您放心,我们会处理好。”
“小邵警官的护照和身份文件都在我手里,您放心吧……”
“好的,我们到达华盛顿立刻转移到安纳波利斯……在那里汇合……好的,邵局……”
邵钧那一刻几乎石化,脑子里劈过一道电流,眼珠瞪得大大的,与突然扭头的领队帅哥透过门缝瞪了个正着!
邵钧突然间就明白了。
下一秒钟邵钧转身就走,领队帅哥神情惊愕,衣领子上歪挂着微型话筒冲出洗手间!
邵钧回身狠狠地一掷,嘴里飚出一句愤怒的骂娘声。对方眉心被一罐子蜂蜜牛奶面膜击中,应声向后坐下去。
另两名身高力壮的便衣从机舱走廊后面冲过来!
机组空姐空少们完全不知内情,惊呼着想要阻拦这一坨打群架的疯子。
邵钧冲破眼前数条手臂的拦阻,一拳打倒企图扑倒制服他的空少保安,夺路奔出机舱门,撒腿就跑!
邵钧在空旷的停机坪上一路狂奔,长风衣兜着风在他身后狂甩。身后一伙人跌跌撞撞爬起来追,通过耳麦呼叫……
……
整个候机大厅形势大乱,不明所以的路人群众眼瞧着暗处突然冒出好几条精健利索的身形,一水儿的黑西装,墨镜,寸头,都是公安便衣。
一路上打飞了机场巡逻保安,撞翻快餐车,邵钧拎起保洁员的墩布横扫一名抓捕他的便衣,拒不投降,遍地打斗狼藉。
他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那个冷面天才的局长亲爹这回又蒙他,算计他。
邵钧飞身从人流拥堵的二层楼梯一跃而下,长风衣在身后张开着飘落,靴底稳稳地落到一层,利落的身手让扭头惊异围观的旅客人群目瞪口呆。
邵钧倔强顽固的脾气就已然决定了,这种被人暗算围追堵截的局面,他绝对不会跟他爸服软,他绝不会像一只哈巴狗乖乖听话束手就擒让人在脖子上套个链子牵着回去。
邵国钢从二楼候机大厅某个角落匆匆站起来,按着耳机,面色严肃铁青。
这个所谓的出国考察团确实是邵局长为他儿子一手炮制,就连监狱方面的领导都不知道局长大人要拿邵小三儿怎么个处置。
邵局长是思虑已久,心底下走投无路,只能兵行险着,想把儿子牢牢地套在手心儿里,才能有机会规劝邵钧就范,改过。考察团所有人都是邵局布置的便衣,并且提前拿走邵钧的护照及一切身份文件。飞机只要起飞,离境,邵钧一时半会儿就甭想再回来。
邵国钢打谱把这头不安分不合作的小豹子在美国圈上一阵,圈住了,勒一勒小豹子的野性,然后慢慢地动用各方攻势。邵钧一走,不在眼前,邵国钢这边再想办法对付罗强,无论使用什么路数逼罗强妥协,就方便下手得多。
邵钧把所有行李随身物品全部抛在机场,开车一路狂飙驶回清河县城。
他想要立刻回去。
他脑子里一团火烧得疼,头脑混乱,生他爸爸的气,恼火,愤慨,又极度担心罗强。
心跳得很厉害,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突然就担心罗强,怕自己不在监区的时候有人要对付罗强,罗强这会儿可能已经出事了!
公安的便衣大部队跟在后面,也蹿上高速,好几辆越野车,穷追不舍。
邵局长坐在车里,狠命地抽着烟,眼神黯淡阴郁,知道这回爷俩是要彻底翻脸了。有些事做父亲的人绝对不可能妥协,有些人他绝无法容忍。有他没老子,有老子就没他!
清河果园农场附近的半山腰上,隐蔽着两部锈迹斑斑沾染着尘土和泥浆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吉普车,没牌照。
一切接应就绪,车里的人个个眉眼锐利,神色凝重,肃杀。
寸头的年轻人脱下脏兮兮的送货工人制服,扯掉胸牌,用皮靴脚碾碎碾进泥土。
一盆水泼上头顶,浑身湿透,灰土煤渣汤子沿着脖颈胸口的筋脉血管流走,浓重的眉眼现出凌厉的光。
黎兆辉戴上墨镜,军绿色紧身背心外罩一件长风衣,迷彩裤,军靴。他嘴角紧闭,斜靠在车后,用软布一寸一寸擦拭修长冰冷的枪管,夕阳给这人在山坡上抻出一道剑一般锋利的影子。
手下的人从车窗探出头,眼神示意:“辉哥,搞定。”
黎兆辉抬起头,望着天边:“咱大哥呢?”
手下道:“跟踪器一切正常,大哥的位置在牢号里,估摸着已经准备好了。”
黎兆辉斜眯着眼,斧劈刀削般阳刚的脸被橘黄色的阳光镀出铜色光芒,面孔冰冷,抬起手,用狙击枪瞄准。
狙击镜瞄着几百米开外乡间公路上疾驰而过的一辆车,车里邵钧神色匆匆的侧影在黎兆辉枪口下划过……
黎兆辉注视着邵钧的车子缓缓开进清河监狱,那一扇号称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大铁门。
黎兆辉收枪,迅速坐进车子,打开手提电脑设备里的跟踪定位系统,再一页一页翻看电脑里的资料档案。
屏幕里闪出罗强的大头照。
手下人说:“辉哥,这人在同一条监道,是个硬茬子,绝对不好对付。”
黎兆辉说:“辉爷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先撂倒他,监道清干净,然后再收拾外墙的武警。”
黎兆辉冷冷地一动嘴角,用鼠标划上罗强的照片,点出一个大大的红叉,盖戳,“KILL”。
一页页地翻着,屏幕里闪过好几名重要人物,让黎兆辉一一打上“清除”的记号。最后现出的是一张眉清目秀嘴角微翘的脸,他停住手指。
这副照片是胡岩。
手下小弟插嘴道:“辉哥,这人也在监道?这小子他妈的精得很,上回不是故意摸你手指头认出你吗?先下手为强,点了他,省得他坏事儿。”
黎兆辉没说话,光标不停划在胡岩脸上……
这个红叉最终就没点下去。他“啪”一下合上了电脑。
八方神明齐聚清河监狱,一场惊心动魄的炸监暴动一触即发,看不见的硝烟在橙色山巅闪动。
93、第九十三章绝望的父亲
邵局长那天眼睁睁看着他儿子在他面前吼叫,飙泪,冲出大楼,头也不回,又回去郊区那旮瘩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去不返。
以邵国钢的阅历经验,对个中内情完全都不怀疑不觉蹊跷,不可能的。
父子俩常年关系不睦,邵钧在长辈面前甩脸色,发脾气,简直家常便饭,以前还有闹得更严重的,摔桌摔碗,不足为奇。邵国钢这几年一度以为,邵钧还是为了从前的心结。这孩子十四岁就没了妈妈,脾气古怪、任性一些,平时需要人哄着,宠着,让着,也是应该的。
他如今身居高位,再回首当年,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心里也觉着自己年轻时做人太硬,不懂圆滑变通,在感情上吝啬严苛,亏欠了那娘俩,尤其亏欠儿子太多父爱……邵钧小时候感情上依赖姥爷,后来又跟发小楚珣走得很近,整天往楚二少家里跑,跟楚珣的爸爸、姑姑一家子都处得很好,“叔叔”长“姑姑”短的。
儿子在他这里得不到父爱的满足,跑别人家寻找“父爱”去了?
罗老二,罗强?!
邵国钢不住地琢磨,有时候坐在安静空旷的办公室里,夹着烟,让自己完全笼罩在烟雾里,有些事情无法想象和相信。
罗老二曾经那么恨他邵局长,为什么关键时刻出手救钧钧?
罗老二又为了谁而主动向他自首?
钧钧又是为谁逃婚?不肯回家?……
邵局长两手攥得发疼,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调出公安内部的档案程序。
也就是这么一天,他违规私自动用公安刑侦手段,在无线网络取证系统里,输入了他儿子的手机号码。
他以前绝少利用不上台面的功夫去对付自个儿亲儿子,他不愿意这样,没必要。可也恰恰因为这是他亲儿子,他的宝,心底一块巨大的阴影挥之不去,罗强这人极其强悍、棘手的存在,简直令他寝食难安!
那天从中午到夜里,邵局长晚饭都没吃,水都不顾上喝。他在系统里一条一条地查阅,翻看邵钧最近三年的全部隐私,一直查到深夜,目光最终牢牢锁定两年前的几条短信。
“小钧,我想你了,想得受不了。你为什么冷着我?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姓罗那家伙……”
“小钧,别跟我分,成吗,我就喜欢你了怎么着?就爱你了怎么着?你想怎么样都成,小钧……”
那一夜邵国钢就没回家,坐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宿。
他僵硬地撑在桌前,不停地抽烟,点燃的烟蒂烧到他手指。
心里难受,茫然。
堂堂邵局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干公安的,什么幺蛾子没见识过?关键时刻不至于沉不住气、大惊小怪。
可是,不是门当户对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发小楚公子,也不是这位警校的同窗姓邹的年轻人。
是罗强。
当年邵钧才十四岁,罗强大约二十八,一个血案累累罪名昭彰的悍匪。
邵钧如今三十了,罗家老二四十四,一个被判无期穷途末路的重犯。
罗强比邵钧大十四岁。事实上,罗强比他邵局长才小十三岁,跟邵家这边两个表叔叔一般大,年纪够让邵钧叫一声“叔”。
钧钧为什么?
这孩子怎么了?
这孩子究竟为什么啊?!
……
邵国钢这个既愤怒又茫然的父亲,给人做了三十年但是做得极其失败的父亲,这几个月,去过好几趟邵钧在小县城的公寓。
他每一次去,恰好邵钧都不在。
年轻时好歹也是刑侦出身,想私潜民宅,当然不需要门钥匙。
邵国钢就半天半天地待在那二十几平米的小破公寓里,坐在沙发上,拿起邵钧堆在茶几上的书和杂志翻看,到厨房里打量陈设简单的灶台,或者站在阳台上,呆呆地眺望清河监狱的方向,难以置信,儿子宁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待在那里面,陪着那个无期犯人,也不愿意回家跟亲人一起生活。
罗老二放过的那句狠话言犹在耳。
“你的人,别落在我手心儿里。”
邵国钢如今算是领教到了,罗强这个人做事有多狠,多么不留余地。罗强没找他报复,也没有害邵钧的性命,可是这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蛋,用最恣意嚣张残酷的方式报复了他邵局长!罗强这就是生生从他心口上扯掉一块肉,抽他的筋,像是把他的命抽掉了。罗强狠狠地打击了他,拐走了他最宝贝的儿子,毁钧钧一辈子!
邵局长手里下意识地拎起个东西,是茶几上的遥控器。他捏着遥控器,几乎把东西捏碎。
他偶然按了上面的按键,电视屏幕闪现出画面。
邵局长抬眼盯着电视屏幕,眼眶迅速充血,指节作响……
邵钧租别人的房,家具都是旧的现成的,自己就带了几样简单电器,包括一台小电脑,平时闲得没事在公寓里看个碟,解闷。当然,邵钧也经常看那种带码带颜色的片子,自娱自乐。
就前些日子,邵钧又把罗强偷偷从监区里带出来过,带到租房里爽了一趟,在床上,沙发上,客厅地板上,尽情翻滚。邵钧还头一回将他珍藏的好东西拿出来跟罗强分享,神秘兮兮的。小U盘拿出来在电视里播放,罗强看得瞠目,那里边竟然全部是他在澡堂里,还有牢号床铺上,各种环境之下用各种表情,各种姿势,自我陶醉地,享受地,干那些事儿的视频镜头!
这就是这么些年牢狱生活邵钧收集的宝贝,对他所钟情的人,陆陆续续积攒了很久,许多帧热辣火爆的视频,任是罗强这号皮糙肉厚见过世面的糙人,都看得呆了,脸色发红,浑身发热,喉咙堵塞……
那天俩人干得特猛,邵钧仰躺在沙发上,两条小腿交缠住罗强的后脖颈子。电视画面里不停循环闪回罗强赤裸阳刚的身形,脖颈曝露的青筋,粗壮的手指,浓密的毛发,与邵钧眼前一丝不挂强悍地冲撞着的人互相辉映,视觉十分刺激,让两人都陷入强烈刻骨的爱欲,疯狂地互相冲撞,抚慰……
邵国钢一指捏碎遥控器,眼底是暴怒得想要提枪宰人杀人的浴血冲动,忍无可忍。
罗强沾他儿子,罗强毁他儿子!他这辈子有生之年要是不亲手灭了罗强,他就白活了,对不起八辈儿祖宗,对不起邵钧早逝的妈妈,对不住孩子他姥爷,更对不起他自个儿。哪个当爸爸的,都无法容忍自己儿子让人这么糟践!
邵局长给邵钧打电话召不回人,电话留言不回复,抓不到活人,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想把儿子弄出国。他也了解他儿子的犟脾气,死宁顽固,油盐不进,他不来一手硬的,狠的,不可能拆开邵钧罗强这两个人……只可惜邵国钢再一次失策,这一次做局,将父子二人的关系生生逼到悬崖边上。
有些事情命里注定,要遭这一劫,躲不掉,逃不开。
邵钧一路几乎是紧赶慢赶,在这一夜赶回监狱。
半山上的黎兆辉,亲眼目送邵钧驾着车,用门卡、指纹、眼膜开启了四道大铁门,驶入高墙之内,岗楼上武警的枪口闪着金属光泽。
邵钧把车停进车库,一路小跑出来,表上的指针已过熄灯时间,监舍大楼一片漆黑,静谧,可是邵钧偏偏就想再瞧一眼罗强。
他心里埋着不安,他眼前的一栋大楼隐隐晃动着危机前夕的肃杀。
邵钧远远地眯眼寻觅,一大队七班那一枚熟悉的小窗口,窗帘挂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透。罗强以往从来都四帘大敞着睡觉,就今晚蒙着窗户?
他心里着急,也没多想,就往楼里跑。
七班窗户角落里,从窗帘下露出一只诡秘的小眼睛。盯梢各方动静的刺猬低声叫道:“强哥,那个人,是邵队?”
罗强像一尊雕像静坐在大铺上,闭目养神:“……嗯?”
刺猬愣愣地回过头,也是一脸茫然:“强哥,邵队咋回来了?他不是今天不值班吗?”
罗强脸色突然一变,从床上冲下地,扑向窗边,双目圆睁!
罗强一把扯开窗帘,扑在窗户上。楼底下,邵钧恰好抬头,与他视线相对。邵钧嘴角扬起明快的笑容,好像一下子就放下一颗心,整张脸在高墙灯光的照射下发亮。
那笑容极其单纯,真挚。只有这傻呼呼的馒头才会这样冲他笑,罗强的眼被深深刺痛,脑里劈过一道红色闪电。
他扭过头,迅速瞥一眼牢号铁门上带格栅的小窗口。他现在只要稍微弄出异常响动,炸起来,危局一触即发,整栋监舍大楼,有多少人今晚都没睡觉。
可是楼下的人是馒头。
无辜的馒头大步跑着往这个陷阱里跳!
罗强打开窗户,被窗上镶嵌的铁栏杆拦着,挡着,胳膊腿伸不出去,当然更不可能从楼上跳下去拦住人。
他撕开喉咙大吼:“邵钧!!!!!”
“邵钧,给我回去,离开这儿,你给老子滚回去!!!!!!!!!!”
罗强的吼声如半空抛出一道滚雷。他自个儿也知道,左右隔壁若干间牢号,所有人都会听到他的吼声。
摁不住了。
94、第九十四章两根手指
罗强闷了三天,心里已经筹划得很清晰,孤注一掷,成王败寇。
他不能提前揭发尤宝川,告发尤二爷就等于告发自己,俩人互揭老底,背着抱着一起被枪毙,还连累邵钧。罗强不能那么做,他只有今夜这次绝好的机会。
眼前摆三条路,上策是让尤二爷永远地闭嘴,自己逃脱生天,中策是让姓尤的越狱得手,最坏的结果无外乎自己失利,挂掉一条命。无论哪个结局,罗强都敢扛命里注定这一劫,是爷们儿的今晚放手一搏,两路冤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然而他的计划里,无论如何都没有邵钧的位置,邵钧就不该露面,邵钧不已经上飞机了吗?!
邵钧仰脸听见罗强声嘶力竭的怒吼,下意识刹住脚步,愣了一下。
整栋大楼诡异地漆黑一片,只有监道的长明灯透出微光,全楼唯一大敞的一扇窗户就是他们一大队七班,罗强站在窗台上冲他嚎叫。
转瞬间风云突变,对面二大队牢号里已经闹起来。
值班的小马警官在监控视频里发现了问题,二大队某个班似乎有人发病,闹事儿,在屋里疯狂地追打。有人对着摄像头玩儿命挥手,要报告情况。
马小川把警棍拎在手里,正了正警帽,穿过走廊,往监道里来了。
顺子在牢门口望风,急促地对罗强说:“大哥,马警官来了!”
罗强扭头甩出一句:“拦他!”
“别让他进去!”
罗强的注意力只走神儿了半秒钟,已经顾不上步入险境的小马警官,他看见邵钧进楼了!
邵钧心里还是担心罗强,又不明内情,罗强越不让他进去,他怎么可能掉头走开?
监道里,一大队二大队好几个班乱作一团,七八个人同时在屋里发病,像是食物中毒,不停呕吐。中招的人眼睛发红,精神亢奋,脱掉上衣,身体剧烈抖动。还有人用饭盆和鞋子追打狱友……
那是强效毒品的致幻作用。少剂量麻果混在早饭分发的咸菜酱菜里,大分量毒品其实掺合在当天晚饭里。毒丸做得很巧妙,用糖衣外壳包裹着,在消化器官里停留四小时之后,在预定的时间段,药效准时发作。
马小川在监道口探了一脑袋,神情惊诧:“怎么了?闹什么?都怎么了?!”
二大队的人扒着小窗户喊:“马管教,我们屋有人不行了,您快来看看,有人发疯了!”
隔壁另一个屋也在喊:“马管看我们屋,大虎吐了好多,病得不行了!”
一大队这边,顺子扑到窗口,眼神焦急,低声吼道:“马管,您到我们屋看看,我们老大犯病了。”
马小川一看这么多人犯毛病,他一人儿根本照顾不过来。他犹豫一下,扭头想去叫人。
梁子这时候摽在小窗口上,歪瓜苦脸,可怜兮兮地喊着:“马警官您不能不管我们二队人的死活啊,我们屋贾老头看样子快不行了都口吐白沫子了!得赶紧抬出去送医院不然这老头子忒么眼瞅着要挂了!……”
马小川就是这么一迟疑,一耽搁,伸手掏钥匙。
新来的小警官还是太年轻,没经验,哪斗得过牢号里那一个个老谋深算的江湖老油条子?
牢门打开的一瞬间马小川让几条蹿出来的身影扑倒,拖进屋里……
顺子扭头喊道:“大哥,二队炸了!”
罗强伸手抄起备好的家伙,眉骨泛红光,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翻。”
胡岩按屋里的警报器,拼命地按,监控室那边儿竟然就没人回应。胡岩麻利儿蹿到上铺,站到床栏杆上,一张脸几乎扑到扩音器和摄像头上,声音尖利:“来人啊,炸号了!!!监区长邵队长有人炸监!!!!!!!!!!!”
对面半条监道,好几个门都已经打开了,贾老头尤二爷这么长时间的串联与谋划,早配好几把关键的钥匙。
有犯人带头冲了出来,多少年没有过出狱越狱的机会,一时过度亢奋和疯狂,不管不顾,撒丫子就想跑。
张大虎梁子那几个人,可没乱跑,早算计好了。就这么跑出去有个屁用,能轻易过得了那四道大铁门吗?那伙人拖着小马警官一拥而上,几乎把人打晕,就是要得到能帮助他们顺利通关的东西。
罗强冲刺猬吼:“你小子快点儿,手脚利索!”
刺猬蹲在门边,眼睛趴在钥匙孔附近,脑门上汗都流下来了,手指紧张又灵活地捣腾,用铁丝和刀片折腾门锁。
刺猬当年是因为这一手绝活儿混道的,也是因为这副手艺判刑坐牢的。
罗强脸红脖子粗地吼着:“你小子他妈打得开打不开?!马警官怕是快不行了!”
刺猬也心急火燎。这孩子这么些年没做过活儿,没机会开和一把,手艺都他妈生疏了!要不然就是久不闻道于江湖,做锁开锁这行业早都更新换代了,不赶趟儿了。
铁丝“咔嚓”一声几乎卡在锁眼里,胡岩急得从身后拼命摇晃刺猬的脖子,你快,你快啊。
罗强推开旁人。他手臂上青筋暴凸,粗糙的手指弄出了血,一点一点从里面生生掰断了细金属条做的锁齿……
门弹开了,七班的人一跃而出!罗强迎面扑倒从对面蹿出来的人,胳膊一甩,将人凌空抛起来,狠狠掷回对面牢号……
这一夜的清河农场,爆发了震动京城的大规模炸监暴动,场面惊心动魄。
罗强宽阔的肩膀堵在监道正中,黢黑的背影在长明灯的光晕下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脉。
顺子、刺猬领着他们七班一群人冲出去打,手里拿着脸盆,擀面杖,扫床的笤帚疙瘩,卸下来的抽屉板子,与二大队的人对殴,把满脸是血的马小川从二大队牢号里拖出来,抢回来……
监道里的警报器不失时机地也响起来,发出怪异的“呲呲”鸣叫声,分明就是没电池了,让换电池呢。邵钧听见了,皱了皱眉头,突然觉着不对劲,快步跑上楼梯。警报器应该24小时不间断运转,怎么能没电了,不转了?
警报器的电路盒早让人做了手脚,所以胡岩报警没人响应,无法通知监区的警备室和守卫外墙的武警。邵钧一路循着声音飞跑上楼,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一个摔成麻袋似的家伙兜头盖脸朝着邵钧砸下来,邵钧猛地一挡,把麻袋随手扔进墙角。
“罗强!你干什么?!”
邵钧双眼圆睁,吼。
“二大队炸号,叫人,叫武警来!!!!!”
罗强堵住好几个人,两拳砸趴一个,因为恶战而眼球发红……
邵钧下意识赶紧去按墙上的警报,按了很多下没反应。
七班几个人被逼到监道尽头死角,拼命护着被打晕的马小川。张大虎、梁子那一伙狂徒,这时候是杀红了眼,狗急跳墙,炸到这个地步,不成功则成仁,已经没第二条路可走。他们扭头瞥见邵钧,如同豺狼发现目标肥羊,调转火力,一齐扑向邵钧……
邵钧此时手里拎得是一把墩布!
刚从机场回来,他甚至没机会回一趟办公室,就迈入险境。
他也没穿制服,没戴他平时每回值班都戴的武装带,那上面挂着一溜物件,电警棍,辣椒喷雾剂,哨子,强光手电,警务通。
张大虎扑上来,邵钧甩动着墩布劈头盖脸一顿敲,将飞舞的墩布条子杵上张大虎的脸,让这厮吃了一脸一嘴的黑水。
又一个人扑上来,让邵钧一记凌厉的劈挂腿,劈到肩膀颈椎处,就地瘫倒不省人事。
邵钧堵住监道口的铁门,躲闪腾挪,打倒一个个企图扑倒他逾越他的疯子。一些犯人本来提前不知内情,临时起意,在深牢大狱中蹲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人,在那一刹那很难抵挡逃狱的巨大诱惑,罪恶与疯狂的念头在每个人心中滋生,邪恶在血管里流窜。绝处求生的渴望排山倒海地涌出来,让形势更加危急和混乱……
邵钧隔着无数条人影看到被打倒在地的马小川,看到陷入恶战的罗强,怒火在他胸口燃烧,眼球烧得疼。
他用墩布杆子狠狠砸向一名企图冲击铁门的犯人,杆子撞上板凳,生生地折断。
张大虎捡起带着锋利断头的墩布杆,恶狠狠得,一步步逼近邵钧。
四五名凶残的恶徒,围成半圆,将邵钧团团围拢,逼到墙角。
二大队的贾老爷子一直隐蔽在人群最后面,就没参与恶战群殴,没跟罗强交手,从牢号里探出半张脸,冷冷地盯了一眼。这人面无表情,摇了摇头,难得露出几分遗憾和可惜。
“邵警官,说好了不是你值班,你偏要来送死……真对不住了。”
尤二爷哑声喃喃地唠了一句,盯着邵钧,扭头又盯了罗强一眼,神情复杂……
“门卡你们已经拿了,还差啥?就差手指和眼膜!!!!!”
尤二爷在人丛里突然嚷开了一句。
打斗的人群蓦地安静了,极为短暂而惊心的片刻静默,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火力,齐齐对准邵钧!
邵钧的脸因为眼前的残酷绝境而发白,眼眶深邃充血,周身突然燃起一层恐惧,随之而来吞没他的是雷霆的愤怒。
所有住在清河监狱里的人都知道,这座最坚固的现代化监狱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围城,绝不可能从内部被人突破,从内墙到外墙需要通过四道岗哨,这伙人想冲破那一道道不可逾越的电控铁门,除了从马小川身上扒走的门卡,他们还需要拿到一名狱警的手指和眼。
罗强扭头发现邵钧被围,愤怒地大叫一声。他让几个人缠住,对方手里有铁家伙。罗强右手是赤手空拳,手背上突出的一排硬骨全部打到血肉模糊,露着肉。他左手耍着从食堂厨房偷带出来的一把刨子,就是他平时用来擦胡萝卜丝、土豆丝的刨子,凶狠地照着人一刨,生生从对方脸上撕掉一大片肉……